他们赶到怪水一看，果然见到了那从水里捞上来的骨头，看形状有人的大腿骨、膝盖骨，还有较小的一节一节的，想必是手指骨。至于那腐肉还有碎尸，还悠悠地浮在水面上，没人敢捞，大抵是嫌恶心，毕竟那恶臭味确实叫人难以忍受。

别人不捞他来捞喽，反正江暮昭是不在意这些的，当下便划着小渔船，在其他人或惊或惧的眼神中，三两下将那碎尸块捞了起来。

“看来是吃不下，吐了些出来。”江暮昭道。

赵子琰道：“你是说猫妖？那些小猫成不了气候，而那主犯……”

“你们还没找到。是吧？”江暮昭笑道。

韩少川白他一眼，道：“你可别小瞧了它，没那么容易找。”

“那你倒说说看，这么些日子，你们发现了什么。”江暮昭挑眉道。

“……”赵子琰和韩少川二人均沉默。

看他俩这样，不用说也知道，一无所获呗。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众人又在那怪水边的石头上发现了衣物，有人认出来，正是先前失踪的仙门弟子的衣物。

正是夏末，天热得不行，那树上的蝉儿又聒噪，扰得人心烦意乱，只见那捞上来的人骨都被晒得冒烟，那碎尸块更是散发着浓郁的腐臭味。反正待在这儿也无济于事，四人便离开了怪水，回到那大脸客栈休憩。

听赵子琰说，自从上个月出了事儿，其他门派的弟子都撤回去了以后，尸胡山倒太平了。只是在前两天，那妖物又出来作乱了，这回不但吃人眼珠子，还吃上人肉了，有人一夜之间就缺了胳膊少了腿的，虽然没死，却也是极惨了。

江暮昭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庆幸来得晚了一两天，他看了眼云初尘，又开始想入非非了，道：“云哥哥，晚上睡觉把我抱紧一点，我害怕……”

云初尘没什么反应，赵子琰和韩少川就不一样了，二人又惊又气。

赵子琰更是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指着江暮昭道：“你知点廉耻行不行？！”这种话江暮昭私下里跟云初尘说他管不着，可是当着他的面说，这他就没法忍了。

韩少川关注的点跟他不一样，他问：“你分明比他年长吧？怎么喊他哥哥？”

江暮昭垂首掩嘴佯装羞涩，笑道：“云哥哥是人家郎君，本该喊夫君的，只是人家害羞……就喊哥哥嘛。”

赵子琰一口老血卡在嗓子眼，他惊讶地看向云初尘，却无意间瞥见他唇角的一抹浅笑，顿时如同五雷轰顶山崩地裂，这还是那个冷漠孤傲的云初尘吗？

从前韩少川说江暮昭跟云初尘有一腿这件事的时候，他还死活不相信，就连江暮昭从天皋逃走的时候，他也坚信他们之间是稍稍深厚一点的兄弟情，就算最后听说这两个人双双私奔了，他也只是半信半疑，以为是形势所迫的无奈之举。没想到这两个人却是早已狼狈为奸！

沉默了许久，赵子琰总算用稍微平静了一点的语气说了句：“你师父若是知道，得被你活活气死。”

江暮昭笑道：“那老家伙要那么容易被气死，早死了好多回了。”

韩少川想想，可不是嘛，只怕在江暮昭刚入天皋的那会儿，就给气死了。他虽然早就察觉到江暮昭对云初尘非同寻常的热情，可是一直以为这只是江暮昭自弹自唱苦恋无果的独角戏，万万没想到啊，云初尘居然真的被他搞到手了。

这次尸胡山妖物作乱的事，他们一直没头绪，天皋弟子由元和领着，每天兢兢业业地四处巡查，然而一点线索都没有。有些人绝望地预测起了未来，担心这邪祟不除，他们这一辈子就葬送在这小村子里了。

江暮昭跟这些人不一样，他虽然也是天皋弟子，但是他已经逃出来了，眼下正是不光明的身份，说白了，就是叛徒。他可不能让元和捉到，不然得被抽死。赵子琰和韩少川是他的好兄弟，自然是不会出卖他，江暮昭自信满满地向他们保证：“我一定会收了那妖物，好助你们早日回天皋。”

赵子琰不屑道：“你哪来的自信？”

江暮昭道：“子琰兄问得好！我只是随意客套一下，收不了我就走咯，子琰兄你就不一样了，只能好好留在这儿。”

……

江暮昭和云初尘将他们二人送走之后，回客栈的路上途经了之前那满是黑猫的院子，忽见一道人影从院子里闪出来。

江暮昭与云初尘对视一眼，不需言语，二人悄悄跟了上去。隔着夜色，隐约能瞧见那人身形纤细，一身杏黄衣衫，走路带风。他们不远不近地跟着，那个人倒从容得很，似乎没有发现异样，折枝嗅花，一派风雅。待走到街上，灯火明朗，这才瞧清楚那人的背影，看上去是个翩翩公子。这个人似乎风流得很，走路一步三摇，举止轻浮，遇着哪家漂亮的小娘子须得伸手在人家俏脸上抚一把、酥手上狠捏一下。那些被他轻薄调戏了的小娘子也不嚷，个个羞得垂眸低首双颊通红，想必此人相貌极佳。

江暮昭心道，好家伙，真是一把采花的好手！

那人摇着扇子，哼着小曲儿，一路直到了一家花楼前，便被一众浓妆艳抹的姑娘簇拥着进去了。

江暮昭啧啧道：“看来是个熟客。”转而又对云初尘道：“我去去就回。”

云初尘微微颔首道：“嗯。”

这花楼名字倒风雅，叫“月仙居”，江暮昭生得格外俊朗，免不了被那些姑娘们挤在中间，虽说他在情场之上无师自通，但是却极少跟女子如此亲密，心内一阵不适。这花楼里客人多，衣衫五颜六色的都有，那黄衫公子也不知被拐到哪个旮沓里了。江暮昭找得晕头转向的，忽而瞅见一只黑猫的身影，忙追了过去。

那黑猫似乎有什么目的地，而且对这月仙居内里布置十分熟悉，江暮昭眼见它停在了一扇门前，正躲在暗处窥伺，突然周身一阵寒意。只见那猫缓缓地转了个头，正朝着他的方向，咧开了嘴，那样子就像在笑，整个过程双方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却令人毛骨悚然。

黑猫嘶叫一声，往门上一扑，化作黑雾消失了。江暮昭到门前，运气踹了一脚，毫不迟疑地杀了进去。猝不及防地撞见了那闺阁内艳气逼人的情景，江暮昭一阵尴尬，心里暗骂那只黑猫，忙关上门退出去，那榻上的女子却叫住了他。方才与那女子颠鸾倒凤的男子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只那一眼，他就认定了那人不是他要找的那位。无甚原因，只因他丑。

那女子容色美艳，头发凌乱，随意披了件外衫，胸口的鲜红指印和那脖颈处的红斑清晰可见。江暮昭实在是没眼看。

她声音婉转动听，娇声道：“公子可是来找奴家的？”

江暮昭道：“不是。”

“哦？这可就伤奴家的心了。试问在这月仙居，有谁比我卧月更勾人魂呢？”卧月一双美目楚楚动人，左手拇指含在红唇之间，我见犹怜。

江暮昭笑道：“你别看我长得不像正人君子，但事实上我不好女色的。”

卧月盯着他不说话，江暮昭接着道：“其实我是来找一个男子，身着黄衫，相貌不凡……”他话还没说完，就见那卧月手绢儿掩面笑起来，从卧月的眼神里，他才发觉自己方才那两句话连起来是个什么意思。

卧月道：“公子要找的人，卧月没见过。只是卧月见着公子，甚是欢喜，公子可愿留下？”

江暮昭道：“不必了，我家夫人管得严。”他说完也无意再逗留，转身便走，那卧月也没再多说什么。好不容易从月仙居里出来，竟然有一种狼口逃生的感觉。见到云初尘的那一刻，江暮昭就泪眼盈盈了，扑到云初尘肩上哭诉了一会儿，说了些“你家小郎君差点要被吓死了”这类不顾脸面的话，终于讲到了重点——黄衫公子跟丢了。

他讲了黑猫指路的事，道：“我觉得那只猫是故意引我到那里去的。”可是它的目的是什么呢？绝不可能就是无聊到想让他脸红尴尬一下。可那闺阁里的男子不是他要找的人……难道是卧月？

也不对！他所佩的昭明剑能感应妖气，方才面对卧月时并没有反应，说明猫妖可能跟卧月也没什么关系……

“那个人，男女莫辨。”云初尘道。

男女莫辨？

是了！江暮昭瞬间有些明朗了。他先前先入为主，将那人认作男子，是因为那人举止轻佻，并没有确凿证据。细细回想，那身形，说是女子作男装打扮也是有可能的。况且卧月所披衣物，就是杏黄色！可是还有一个疑问，如果卧月就是那个人，那个人又似乎和猫妖是一伙的，那黑猫又为何引他过去呢……

眼下所有的疑问都在卧月身上，不管那个人是不是她，总之一定还在月仙居里，只要守在这里就绝对没错。

江暮昭觉得不甘心，春宵苦短，他居然要耗在青楼底下，身边的人是赵子琰也就罢了，可是偏偏是云初尘，跟他在一起，如此良宵，不能在榻上打滚还有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