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肖河被革职的事，不出半日尉府上下人尽皆知。平日里大少爷待人温和，不少人都为尉肖河惋惜，丢了好官职。

唯尉清曲替他大哥感到开心，甚至第二天一早便掂上糕点来为尉肖河庆贺。那可是上好的红豆糕，入口即化甜而不腻。

可惜他还是来晚一步，踏进尉肖河独院后才发现房中已空。连尉肖河平日挂在架上的两件披风，都跟着不见踪影。

他拦住院中小丫鬟询问，才得知尉肖河今日早起就离府。离了太傅一职尉肖河近来无事，遂打算赶去城外接老夫人回府，顺便在那住上三四日。尉肖河留话说，要元旦才能回来。

尉清曲站在自家大哥独院内，手中还捧着一袋红豆糕。霎时觉得天地凄凄，自己无处可去。

那太子也因换了位太傅，将他彻底抛在脑后。整日在国子监挑灯苦读，像是中邪变了个人一般。毕竟尉长洲不是省油的灯，收拾赵琦耀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论学识他虽比不上尉肖河，但论手段简直层出不穷。也算是少有的人才，能将赵琦耀管教服帖。

失了大哥没了好友，尉清曲只好终日混迹在醉生楼。他身着那件磨边发白的破旧长袍，整日坐在醉生楼柜台后只管收钱。见那一锭锭银子进入自己囊中，却也提不起兴趣。

“尉四少，您这可是得了富贵病。”有人与尉清曲调笑道，却被他用白眼瞪了回去。他只等着元旦早日到来，大哥早日归家。

不过他没等到尉肖河，倒是等来了赵琦耀。

年底二八国子监旬假，太子好不容易得空。他便乘上马车由东宫出发，赶到醉生楼。仿佛算准了尉清曲就在这里，径直往柜台走去。

尉清曲正摆出一桌银锭数着玩，将那成块银锭元宝搭成宝塔状。眼看着塔尖还差最后一颗，便大功告成。谁知柜台外突然有人丢来明黄钱袋，直接将他的银锭宝塔砸塌。轰然倒下的银锭四处散去，有不少掉落在地上。

尉清曲不去理会散落的银锭，拾起那明黄钱袋向主人看去。果不其然，赵琦耀站在柜台外。

“我还以为你要留在国子监过年。”尉肖河将钱袋扔回给赵琦耀，唤小二来来收拾银锭。

提起国子监赵琦耀脸色一暗，看来这几天是受尽折磨。他摇头深深叹口气，说：“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出来……你二哥是真狠，就差让我头悬梁锥刺股。你看我每天待在书房中，像不像今年高中的那个书呆子？”

“不像。”尉清曲也随他笑道：“倒像街口讨饭的那个呆子。”

太子也不生气，拉住尉清曲往楼外走。

尉清曲任由他拉着，问：“要去哪？”

“居水亭。”太子答道。

那居水亭是城中少有的说书楼，跃湖而建。每逢夏日湖边万荷盛开，是城内的奇景。现值冬日湖面冻结，冰封十里寒气不散。在冰上起舞戏耍，成了楼中的招牌节目。不过居水亭中最吸引人的，还是那说书人。不论老少资历个个都才思灵巧，能让观众听后荡气回肠久久难忘。

尉清曲没少上居水楼听书，听多了也感乏味。有些不情愿问：“最近说的都是旧书，去那干嘛？”

“你不知？今日居水楼有烟花。”赵琦耀自顾自拉着他，往马车上推。坐上马车后的尉清曲有万般不情愿，也为时已晚。

随着天色的黯淡，路边商家个个挂起灯笼。大红灯笼中照出的烛光，也是红红火火。

马车驶到一潭冬湖旁停下，湖面莹白早被积雪盖住。尉清曲往湖中三层建筑望去，正是居水湖。

“我还带了酒水。”赵琦耀自马车上捧下一坛酒，抱在怀中端着。

尉清曲正想教训跟来的仆从没眼力，才发现赵琦耀今日是独自前来。

两人走上石桥，尽头处是居水亭大门。石栏上原本刻着八仙过海图、女娲补天图等，上古时的传说。因多日积雪覆盖，都被藏在雪层下面。

天空突然传来“嘭”一声炸响，尉清曲瞥见身后一闪而过的光亮。他停下脚步回头仰望，正看到烟花最后几点火星滑落消失在天幕。紧接着又是几声炸响，烟花直冲天际到达最高处后盛开。那黑色的夜空好像画布，画满了浑圆的橙红色烟花。渐渐橙红色退去，紧接着又是炸出蓝色的烟花。楼中不少听客也被吸引，纷纷走出居水亭欣赏烟花。

尉清曲站在原地不动，所有注意力都被天边绽开的烟花吸引。连那湖中的寒气袭身他都没有察觉，更别说赵琦耀不时看他两眼的墨瞳。

待最后一朵烟花开尽，桥上已经人头攒动。赵琦耀挤在人群中捧着酒坛，与尉清曲道：“你若喜欢，我们年年都来看。”

尉清曲微微点头，算是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