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大夫走前留下一堆续命的药方，渠荷连夜去抓药材赶到厨房熬制。尉肖河屋中，仅留下他自己还有位战战兢兢的守夜丫鬟。

“外面还在下雪？”尉肖河半夜惊醒，仿佛听到了窗外雪落的声音。回忆昨晚见到的那片雪光，他转头问。

天刚蒙蒙亮，丫鬟连忙跑出屋查看，回来时带进阵阵寒气：“大少爷，雪下了一夜还未停。”

寒气袭至面上，尉肖河被冰得清醒几分。眼前也不再模糊，他指指桌上水壶道：“我渴了。”

小丫鬟不过是院中除草的粗使丫鬟，恭恭敬敬回身倒水，端起杯盏时才想起壶中水已经冰凉。

“少爷，水凉了，奴婢去换壶热水了。”她怕尉肖河训斥，也不敢走上前，只站在桌边低头俯身说。

尉肖河现在哪还会计较这些，干脆挥挥手就打发她去了。小丫鬟在尉肖河屋中时倍感压抑，连喘气都要控制着力度，怕一个不小心就伤到体弱的尉肖河。现在得令，可算松口气匆匆忙忙就跑了。

论谁都不会喜欢满是药汤味的房间，充斥着苦涩的晦气，阴郁萦绕。连尉肖河自己也厌烦得很，他费力撑起身子半坐在床榻边，正巧被刚进屋的渠荷看见。

渠荷手中端着汤药，看尉肖河坐在床沿面色青白的样子，哽咽不止又想哭出来：“少爷，你这是干嘛？”

“我想出去看看。”顺手接过汤药，尉肖河仅喝半口又递了回去。

他喝得出来，这药与往日喝得无异。一样的苦涩难咽，就连里面有什么药材尉肖河都能背出来。温大夫来了一趟竟连药方都未变，他这病估计也没有什么医治的办法了。

“我想去看看外面的雪。”尉肖河强撑着，说出了心底的话：“渠荷，我想去观星台。”

观星台建在城外，来回路途遥远。尉肖河一时起兴，想起了那里的萤火。就算冬日里观星台四下荒芜，他也想去看看。尤其是那高台上的人，就算遥遥望上一眼也好。

渠荷虽不愿意他去，可拒绝的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这些年来尉肖河极少外出，得了太傅一职后才频繁去宫里走动。他虽然和娄夏渊辽交好，却鲜少有兴致去观星台。眼下是正月里大雪纷飞，他竟反常想前往观星台。

踌躇半晌，渠荷最终还是依了他，为尉肖河找来马车。小心点上炭火，连着尉肖河的汤药也带上。

启程时天已大亮，院外农户养的公鸡接连打鸣，声音尖锐刺耳。尉肖河揉揉耳朵，脑内轰鸣不止。待马车走远的才好转，可是那耳鸣却怎么也消不掉。

尉肖河前脚刚走，尉府的小厮就上报给尉相。

在那片竹林深处的书房中，尉相放下笔收起宣纸。纸上的字下笔苍劲有力，是刚写了一半的“民”字。这位叱咤朝堂多年的宰相，少有得露出疲惫之态。

他这一辈子千算万算，唯独没有算到，自己会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