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慈心
小说: 夺心术 作者:世味煮茶 字数:2292 更新时间:2019-04-25 15:08:50
冥祭司,夜深人静,栢梵殿内灯火通明。
傅枯臣一进殿内,就见满地的碎裂的凝术石,黝黑的边角还带着冥术烧过的焦迹,很显然,这是一次失败的痕迹。
傅枯臣走上里殿,在屏风外跪下,低着头一板一眼地说:“司主,药已送到。”
屏风后传来一声低沉的应答:“嗯。”
傅枯臣不敢有所隐瞒,继续回话:“只是,千昭公子收了药后,将它弃了。”傅枯臣能得到如今的地位,自然要比常人多个心眼,他当时见千昭颜色有异,便轻功上墙,将他丢药的行径看得清楚。
屏风后沉默了一会儿,让人觉得有些压抑,随即是一句问话:“他可说了什么?”
傅枯臣忙答:“千昭公子说…他还死不了,让您不必担心鸢姑娘的安危”
哗—得一声,屏风被拉开,辞渊从里走出,看起来脸色不善。他挥了挥手,示意傅枯臣站起来,坐上殿中的主座,眉头紧锁。
“司主,日后的药还要属下去送吗?”
“罢了,”辞渊的手指摩挲着扶手的花纹,“他此刻不想见人,由他去吧,你派人按时辰盯着行踪就是了。”
“是。”傅枯臣领命便退出了,出殿时还阖上了殿门。
殿内的辞渊揉了揉眉头,想起方才傅枯臣的回禀,再看着满地的碎石突然有些烦躁。那个人,平时那么怕疼,这会儿居然连药都丢了,看来心里的气果真不小。
“咚咚!”殿门被敲响,一个小丫鬟的声音糯糯地响起,“司主。”
“何事?”
“鸢姑娘说心口疼,忍了大半夜了,硬是不让奴才来惊扰您,这会儿看着实在是不好,不知司主是否去看一看。”
小丫头话刚说完,就见殿门一开,辞渊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在阴影下,一时竟有些看迷了,连下跪行礼也忘了。好在辞渊并没有怪罪,他只淡淡地说了两个字。
“带路。”
……
千昭今日新酿了酒,跟掌柜请了半天休,跑到城东仙子庙里求了一符往生咒,便徒步走上南攸山。
今日,是牙婆婆的忌日。千昭的爹娘死得早,早到千昭并没有什么记忆,等到有记忆的时候,就是牙婆在照顾他了。千昭从不羡慕有爹娘的孩子,因为牙婆足够疼他。
千昭病了,牙婆日日夜夜抱着他衣不解带地照料;家里拮据的时候,牙婆勒紧裤腰带也想为千昭多省一口吃的;为了给千昭做一身好看的新衣,牙婆可以在数九寒天去卖煤。千昭一直暗暗决定,将来要让牙婆过得安心而舒适。
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牙婆死的时候,千昭已经进了冥祭司,还是邻家托人传话半夜才知道的。冥祭司有令,无司主之命或司中劳务,不可擅自出门。千昭跪着求了管事许久,管事只是仍然冷冰着一张脸,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无论如何也不能破了规矩。
说来也巧,辞渊正在此时外出归来,看到门口这番闹腾,皱了皱眉:“何事闹得不休?”
管事弯了弯腰,向辞渊解释。千昭提了一口气在胸膛里,又惊又怕,他既担心辞渊会恼了自己,又担心他们不让自己去见牙婆婆,只能呆呆跪在地上,像一只可怜的兔子。
辞渊听了管事的话,表情并没有什么不同,摆了摆手说:“且让他去吧。”随即便走了。或许在那个时候,对此辞渊而言不过是一点恻隐之心,可是对千昭而言,不亚于天恩垂怜。
那一日,他失去了亲人,却决定,要将辞渊视为自己终生的仰望。
不过若是牙婆还活着,看到他这副模样,只怕心都要疼死的。
千昭倒了两杯酒,一杯放在墓前,一杯拿在手里,轻轻碰杯然后一饮而尽。熟悉的味道入喉,回味席卷而来的是不尽的怀思。千昭摸了摸墓碑,叹了口气:“婆婆,那个时候,你就猜到我的下场了,对么?”
千昭说的,是他第一次见到辞渊的时候。彼时东衡城里瘟疫横行,辞渊是东衡城里最好的冥术师,以术炼药,开坛施救。开坛那日,全城的人都去了,无论有病无病,都指望受些恩惠,抑或亲眼见见尊贵的冥术师。
一眼入骨,原是真的。
那袭墨色术服出现在眼前,衣袂飘然,通体脱俗。合十的掌心一点金光闪烁,随即双手打开,金光撵成线,游浮于空中,绕在辞渊身上,让他宛如天神的降临。双眼一开,右手顺势一挥,那些光晕便朝人群中散去,所到之处,仿佛戾气尽除,有病者容光焕发,无病者身心通畅。
那光晕席卷千昭全身的时候,他觉得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周遭的人声鼎沸他都看不见了,天地之大他只能见到一个辞渊,那谪仙的姿态,让在场众人忍不住纷纷下跪。
那天,他很高兴地跑回家跟牙婆婆说,他想做个曲生,他想进冥祭司,希望能陪在那个司主身边。
可是那个一直对他笑眯眯的牙婆婆听了他的话,第一次脸上没有笑意,而是深深的担忧,她摸摸千昭的头,语气依旧慈祥:“昭儿,那位大人,他不是我们可以触碰的,婆婆不想你过得辛苦。”
他还小,还不懂婆婆的意思,所以还是一意孤行了,现在才知道,婆婆说的是对的。
“婆婆,千昭知错了,可是回不去了…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风声好像是呜咽一样,在树林里哀嚎着,盖过千昭的声音,“连你也不在了,我有的就只是半个还在疼的心了……”
千昭在墓前坐了很久,也说了很久才从南攸山上下来,下山的时候他觉得心口又在作疼,拿出药瓶一看,离魂安又吃完了,索性先去了趟药铺。
药铺的掌柜都已经认识千昭的模样了,还暗自纳闷呢,怎么每隔几日这人都来买药,买的还是同一味药。他一边装着药瓶一边说:“这位小哥啊,若真是什么大病还是得好好去治治,这离魂安可不是下酒菜啊,你这种吃法可要不得的。”
千昭附了钱,谢过老板的好意,苦笑了一声:“无妨。”
看着千昭出门,药店老板摇摇头啧啧一声:“多俊的小伙子,年纪轻轻不知道遭什么罪,唉,这世道…”
千昭出了药店网,没走几步,就突然看到前边街口的良宵阁门口,一群壮汉在殴打一个身形瘦弱的少年。少年伏在地上,看起来狼狈不堪,身上还有脚印,壮汉们骂骂咧咧,手脚极重,一旁春风楼的老鸨插着腰也指着地上的少年,脸上狰狞可怕,路人皆是不忍,却只站着看热闹。
那少年浑身颤抖,缓缓抬头,容貌甚是好看,嘴角还有血迹流出。千昭看清了他的样子,突然愣住了。
这人,他是认识的。
“知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