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宅子，庚午亲力亲为，将赤羽身上那沾满血污的衣服换了下来。又因为赤羽后背的伤不便于穿上衣，他便索性就让赤羽光着上身，只给他穿了一条中裤。

屋里烧着火盆，庚午又找了一床比较厚实的被子给赤羽盖上，以防他会觉得冷。

庚午将赤羽在床上安顿好后没多久，赤羽便醒了过来。

他艰难地转了转头，好奇地看着四周，随后有些兴奋地对庚午道：“这床好舒服！嗯？这是哪？莫非……你放我出来了？”

庚午坐在床边，淡淡道：“当然不是放你出去，这算是软禁。”

赤羽点点头，微微一笑：“哦……那可太好了。”

庚午看着赤羽那没心没肺的样子，叹了一声，道：“伤还疼么？”

赤羽闻言，皱了皱鼻子，道：“疼啊……”

“既然知道疼，那为什么在审你的时候硬扛着不说话？你若是肯开口，丁未是断然不会把你打成这样的。”

“我把我所知道的都说了，不就得离开了么？”

“你为什么不想离开？我不明白。难道仅是为了进暗厂？”

赤羽无奈地叹了口气，闷闷道：“其实……进暗厂并不是我的目的。”

“那你的目的是什么？”

赤羽想了想，将脸埋进枕头里，声音不高不低，恰巧只能被庚午听到：“因为……因为暗厂里有你啊……”

庚午一愣。

“我？有我又如何？”

“……我想见你啊。”赤羽稍稍转头，斜觑着庚午，“难道你不想见我么？”

庚午闻言，心里蓦地一动，可他面上仍旧淡然：“我为何会想见你？”

“你若不想见我……为何要将我关起来，还迟迟不肯放我走？”

“因为要审问，我才不放你走的。”

“哦……真是这样？”赤羽一笑，意味深长地看着庚午，轻轻吐出两个字，“借口。”

庚午心里一震。

“你若真的想处置那个姓王的，证据早就充足了——况且不充足又如何？以你的本事，给他套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又有何难？”

庚午听了这话，略一挑眉，仔细地审视着眼前的这个少年。

他不简单啊……

这颗心，就连自己都看不透，他却竟能了如指掌。

赤羽用他那黑亮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瞅着庚午，嘴角微扬，眼带笑意。

该警惕起来的。

庚午如此告诫自己。

但他却像是被赤羽蛊惑了似的，不仅逃不开，还愈发地陷进去了。

如飞蛾扑火。

却甘之如饴。

“你昨天……为什么生气？”

庚午似是在思考什么，没回话。

过了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慢慢地踱到床边坐下，开口道：“你可知道，暗厂是个什么地方？”

“当然知道。是为皇上服务的暗杀机构。”

庚午一笑，摇了摇头，继而语气毫无波澜地道：“暗杀，不过只是其中的一部分罢了。更多的，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更加黑暗的事儿。”

“所以呢？”赤羽眨了眨眼睛，等着庚午继续说。

“你得扼杀掉你的所有感情，心中只有任务。”

说到这，庚午突然想起了曾经的那些往事。

九儿、沐怀、以及……主子。

心下黯然。

“这有何难？”

有何难？

很难。

就连庚午他自己，都没能做到。

“……你现在说不难，到时候就算后悔也来不及。”

“不要小看人！”赤羽不服气地皱起了眉头，“你又不了解我。怎么知道我会后悔？”

庚午颇感兴趣地一挑眉，道：“你既这么说，那我先问你个基础的：你的身手可好？”

“哦……你原来在担心这个。”赤羽得意一笑，“你可别误会了，我当时被关在地下，可不是因为我柔弱无能。要论射艺、御术、格斗，我可丝毫不输你手下的那些人。”

庚午一怔，蹙眉问道：“你之前究竟是做什么的？”

“在那个姓王的身边做近侍，得文武之道皆通才行。”

一说到这个，庚午就想起了丁未曾经说过的，赤羽和那个人的关系似乎不一般。

登时，一股子酸酸的感觉直冲脑门。

庚午眯起眼睛，看着赤羽从被子中露出的白皙浑圆的肩膀，沉声道：“你与那个人，是何关系？”

赤羽刚要开口回答，突然间注意到了庚午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太对，心思一转，轻飘飘地道：“你觉得，我该和他是哪种关系呢？”

“现在，是我在问你。”

“哦，这算是审问了？”赤羽微微一笑，故意吊着庚午，不继续说下去。等看着庚午的脸色更加不善了，他这才耸耸肩，坦言道，“我和他啊，不过只是主仆关系罢了。”

“仅是如此？”

“那当然。”赤羽拉过庚午的手，将他的小臂抱在怀里，轻轻闭上眼睛，道：“呐……就让我陪在你的身边吧。”

“为什么？”

“为什么啊……”赤羽顿了顿，轻轻唱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君知，还是不知呢？”

言罢，便轻轻地阖上了眼睛，不再说话了。

庚午愣住了。

他看着赤羽出了神。等他再回过神来，赤羽竟已经抱着他的小臂睡着了。

呼吸声均匀绵长。

庚午不由得轻笑。

一股暖意堵在心口，竟庚午不禁讶异万分。

自己原来……也是会有这种感情的么？

自己这样的人，也是可以拥有他人给予的爱的么？

君知不知？

君……知了。

只是，这是否真的就是君心似我心？

如是，那定不负相思意。

理性告诉过自己要警惕赤羽的这回事儿，早已被抛到了九霄云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