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浩沉默了许久，才轻轻的应了。

他其实也不算是离家出走，他和容妈负气跑出来也没想走远，本来在外面晃荡两圈就回去了，谁知道还没进门，就听到了砸东西的声音，他在外面听着都被吓了一跳，随后更尖锐的争执声伴随着妈妈隐隐地哭腔，让他本想敲门的手顿了顿。

他听见容爸生气的大吼：“都是你，要不是你整天紧张兮兮管着管那的，孩子会老是生气跑出去吗？你看看，小霜——一个女孩子，连和男生说话都不敢，连朋友都没几个，你老是说她性格沉闷，你有想过是谁造成的吗？还有小浩，好好地一个孩子，逼他整天待在家里学习也就算了，连朋友都不许交，你看看现在的男生谁没几个好哥们？就是因为你，这个家还成家吗？别说孩子，连我都呆不下去！”

容浩抱着靠垫缩在沙发上的一角，说起这些事的时候眼神空洞而迷茫，他说：“你都不知道那时候爸爸有多生气，我隔着厚厚的门板都可以听到他的吼叫声，他指责妈妈管得太多，想太多；但你也知道的，妈妈是很倔强的人，他完全不听爸爸的，她哭着说爸爸什么都不管，什么事都丢给她，现在又指责她不对，她说她对这个家尽心尽力，可是全家人都在埋怨她。”

“最后不知怎么的，他们越吵越激烈，然后我听到妹妹的阻拦声，但是没有用，他们还是在吵，他们一直吵……”容浩抓着容凛的手，眼眶瞬间红了，“后来我想进去，但是我生气跑出来的时候没有拿钥匙，我只好使劲地敲门，可是没有人理我，他们一直吵，直到小霜发出一声尖叫，他们才暂时安静点，等他们开门了，我才看到小霜流血了。”

“爸妈吵架的时候，小霜想要劝架，被情绪激动的妈妈给推到撞到茶几上，磕破了额头，”他苦着脸，“医生说就算缝好针，估计也是要留疤了，小霜受不住当场就哭了，妈妈也哭，一边哭一边骂爸爸对不起她，然后……爸爸说要跟妈妈离婚。”

容凛愣了，他没想到离家这事背后竟然发生那么大的事，他着急地追问：“然后呢？爸妈真的要离婚了？”

容浩红着眼点了点头：“当时妈妈也是不信的，她骂爸爸没良心，她跟了他那么多年最后却嫌弃她，想要抛弃她，当时爸爸很冷静，说了之后会把离婚协议书寄回家里，然后连夜收拾东西走了。”

说完，两兄弟同时沉默，如果不是弟弟所说，容凛是真的不相信他爸爸会做这样的事，在他印象中，容爸一直是老实人和好男人的代表，专一又认真，虽然文化水平不高，但是思想却能与时俱进，对于一些文化新潮也会努力吸收，所以知道他已经开始慢慢接受他们后，容凛虽然惊讶但也在情理之中，可曾经黏黏腻腻十分爱家庭的男人，一转眼已经人走茶凉。

他作为儿子不好评判父母到底是谁对谁错，也没有立场指责他们伤害了谁，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但生活确实一整个家庭的事，一个人的心要散了，不管怎么挽回都无法拼凑完整，或许在容爸的眼里看来，离婚对他来说是解放，而容浩看来，则是灾难。

容凛望向容浩的眼睛，虽然眼眶有点红，但没有想流泪的迹象，他的弟弟才十几岁，底下还有个妹妹，本该幸福的生活截止在他离开的那一刻，以前的幸福一去不复返，说来说去，如果不是他这个源头，又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他盯着弟弟的眼睛认真地问：“浩浩，你恨我吗？”

恨他把一个家庭拆散得支离破碎，恨他毁了他本该无忧无虑的童年……会恨他吗？

容浩沉默，容凛心里猛然揪紧，对方最后却摇了摇头：“哥哥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跑来找你吗？我当时是想着，如果哥哥在就好了，有你在爸爸肯定不会想离开，他以前最疼你了；妈妈知道你回来了，肯定也不会想跟爸爸吵架了；妹妹知道你回来了，肯定也像我一样觉得安心，虽然她头上可能会留疤，但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嫌弃她……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当时看着外面的夜色，想着要快点跑，跑到你身边把你带回来，爸爸妈妈就不会走了，想着想着，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跑起来了，然后我买了黑票，躲过了检查，拿着车上叔叔阿姨可怜我分给我的面包，坐着长途汽车一路摇摇晃晃到了B市。”

他顿了顿，眼神黯淡却微微地透出点点亮光，这一路的颠婆里他其实是害怕极了，十几岁的年纪正是容易冲动的时候，脑子一热买了票跨上了那辆长途汽车，还没开出多远他就后悔了，可是长途汽车没到休息站是不会停下的，他的心从一开始的雄心昂扬到惊慌失措，一个人颠簸流浪的时候总是会想到很多，他想起小时候的生活和哥哥未曾参与的七年，想到事情发生的种种，坐在车上看着东边慢慢露出白光的天边，第一缕霞光打在车窗上映出他的脸的时候，他突然想通了，父母离异不是他们能阻止的事，而他们能做的事，便只有是希望分离之后，不管是父母还是兄弟姐妹，能过得比现在好。

他的情绪慢慢退去，眼神逐渐清明，他仍然是那个活泼的孩子，但本就早熟的性子，经过这番事情后，估计也再也回不到无忧无虑的年纪了。

容凛默叹，心里忍不住泛酸，晚上慕珩回来的时候，发现客厅里一个人都没有，他疑惑地推开房门，房里扑面而来的冷气让他有些不适应，他轻声靠近床边，两个身形相仿的大孩子头低头缩在薄薄的空调被里，慕珩好笑地看了他们几眼，伸手捋了捋他的额发，掌心划过脸颊感受到一阵湿意，他一愣，轻轻一抹，底下的人没醒，呼吸沉长而轻缓，并没有做噩梦的征兆，他松了口气，盯着微凉的指尖久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