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名兵士口中鲜血溅射到第二名兵士的李安边，惊惶的神色从他眼底一闪而过。方丈扬起降魔杵就要下杖，他便以一种本能般脱口而出。

“……一个月内!”

方丈闻言动作一顿，下一个问题又接踵抛来：“驻扎何地？”

士兵只是在极为短暂的瞬间一愣，扬起的降魔杵又一次重重地抨击在他的膝盖。

沈羽抓了一颗白子，冷眼看着这一切发生，却又事不关己一般，将白子摁在黑子边：“这便是你口中的慈悲吗？”

“教会之间的明争暗斗，自百年起就从未止歇，排除异己已成为多年以来的本能，怪不得任何人。”鸢七话语间又下了一颗子，余光落在被疼痛折磨得近乎昏厥过去的人，淡淡道：“谁还没个悲惨的过往呢？谁还没个杀人的理由呢？”

那兵士哆嗦吱唔着报出一串含混不清，沈羽也没听说过的复杂地名，方丈这才垂下手中降魔杵，缓缓回头，衣物上没有沾到丝毫血迹。

鸢七慌忙起身让座，方丈却摆了摆手示意不必，然而鸢七竟执拗地起身不坐，方丈这才踱步走来，坐在沈羽对面的石凳上。

方丈在沈羽的对面，黑色长发温顺地垂在身侧，显得他仿佛永远只身于世俗之外：“身负血海深仇者，你只是万千其一，有你无你，与胜负关联并不大。但追溯到觉着一说刚刚传入东方的时代，沈姓先祖是最早一代追随着，他们世世代代皈依佛门，有恩于佛祖，因而只要名前冠上‘沈’，便注定不会被佛淡忘抛弃。”

沈羽又下出一字，回答道：“我不曾对你们讲过我的身世。”

“你不讲，不代表没人知道。”方丈冲他微微一笑，苍白削瘦的手指屈起，一下下叩着桌面：“若我告诉你，这一战路德森必败无疑，想必你便可以做出选择了罢。”

他从怀中摸索着，随后缓缓抽出一张破布，已经因为岁月的沉淀而褪了色，皱巴巴的，上面绣着趋近于白的浅色图腾。

是沈兼天手中的旌旗。

沈羽在看清那张布的同时瞳仁皱缩，下意识就要起身，可方丈却不急不躁地抬手，迫使他重新耐着性子坐回案前。

为什么会在方丈手里？

“你身后有许多亡魂，在看你。他们渴望生而在世的你替他们报仇雪恨。”方丈将那旌旗扣在桌边：“你祖父和父亲皆曾是我佛门子弟，今日来，不仅是提醒你的立场，更是劝你皈依佛门。”

沈羽失笑，眼底却没有笑意：“我的立场，不应该由我自己决定么？”

“渡苦无日，沈羽。”方丈落下最后一子，不知不觉间，自那张旌旗的出现过后，沈羽便乱了阵脚，连下几步错子，这最后一枚黑字，赫然已经封死了白子最后一条退路。

已是四面楚歌，胜负已成定局。

方丈稳操胜券，却不见骄色，永远都是一派心如止水的淡漠：“轻微精神分裂症，能够被根治，待到战后，鸢七会想办法替你治疗。不过就算是轻微分裂，也会让你分不清梦与现实，拖久了，也会被认为是疯子。”

沈羽闻言骤然起身，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他：“和尚，你威胁我？”

尽管被人如此冷眼相看，他仍气势不输给沈羽分毫：“实话实说罢。”

下一秒，整盘棋上黑白交错的棋子猛的被沈羽拂到地上。

鸢七下一秒伸手便狠狠地拽住他的袖子，将他整个人朝后拽去，嗓音放大了许多倍，在沈羽耳边格外地响：“别忘了你的亲人朋友都是怎么死的！别忘了你欠过我什么！”

亲人朋友。

沈羽深吁出一口气后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紧接着便抬手甩开鸢七的手，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只余下一道削瘦的背影，看上去几乎要被重重树影吞并为一体。

鸢七看着他，微怔了片刻：“以他的身世，本该毫不犹豫地选择我们。”

方丈闻言回答道：“人生而在世，于红尘之中，总会有牵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