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这么闹腾，厨房里做饭的唐母和唐心丈夫赵东旭听见声音关了火也出来了。

“小二才回来你又在瞎吼什么？”唐母双手抓住围裙擦拭着手上的水，一直走到餐桌旁才得以看清客厅全景，只见唐疆跪在唐父脚下，唐心抱着唐疆在哭，她的嗓音瞬间提高：“你又打他了是不是？你要疯出去疯在家里撒什么气！”

“妈，你别管。”唐疆甫一出声，又挨了唐父一记响亮的耳光，脸颊肉眼可见得红肿起来。

唐母见状像炮弹一样冲过去抢过唐父手里的拐杖就往阳台上扔，“嘭”地一声，摆在旁边的花瓶被砸碎了发出巨响，震入人心。

站在唐母身后的赵东旭也赶紧上前扶起唐心。

“打！你就知道打！你会不会教育孩子！”唐母怒目圆睁。

“他都二十八了你还好意思说他是孩子？老子！”唐父气得说不出话来，憋得一脸通红，转身想摸自己的拐杖，没摸到，原地绕了两圈之后抬脚朝唐疆胸口踢去。唐心和唐母吓得尖叫起来，赵东旭在一旁快如疾风般出手抱紧了唐父的腰，唐父的脚堪堪停在唐疆胸口几厘米远处。唐父力气还没用出去就被截住了，如同被反噬了一般，一下子脱力瘫在沙发上喘着粗气。

“爸，您消消气。”赵东旭抚着唐父的胸口劝着，唐父却是怒意不减一丝一毫，“我只知道打他？我只知道打他！你跟他讲道理他听吗？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我真是恨自己当年怎么没打死他！”

“你跟他讲过道理吗？要不是后来家里条件好了我放弃打工回家照顾孩子，我还不知道我的孩子天天受虐待！就是他小时候你没给他关爱，他现在才喜欢男人！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你害的！”

“我害的？我虐待？棍棒底下出孝子！你不会教你就别教，就是你后来太宠着他了他才敢干这种无法无天的事情！现在他变成这种不正常的人，都是你害的！”

“爸！”眼看着夫妻俩之间的战火要燃起来了，唐疆突然打断母亲的话，声音中带着沙哑，“你还是觉得我是一个不正常的人吗？”

不等唐母回答，唐父便朝着唐疆发飙：“哪个正常人会喜欢同性的？你就是心理有问题！”

说完唐父像是想起什么，着急忙慌摸出手机查电话号码，说：“我有个同事他儿子就是心理医生，我明天就把你送去他那里去，治不好你就别回来！”

“呵，你不怕被你同事知道了丢人？”唐疆冷笑嘲讽。

唐母抢在唐父前开口说：“儿子，听妈妈的话，妈妈知道是你先小时候受的关爱太少了导致你心理产生了变化，妈妈查过，妈妈都懂的。我看网上说这个病也是可以治的，这次介绍的李阿姨的侄女儿你们不是还有联系吗？说明你还是会喜欢女生的对不对？我们再去医生那儿看看，肯定能治好的。以后妈妈照顾你好不好？妈妈全部补偿你，妈妈陪你治病好不好？”

说道后面唐母就开始哭了，摸着唐疆的头一遍一遍地重复“妈妈陪你治病”，唐疆觉得自己的心好疼，他最要强的母亲，因为他，泪如雨下。他的心像一个气球被尖利无比的针戳中了最薄的地方，“嘭”地一声炸开，最后缩成一团，看不清模样。

“妈，对不起。”唐疆抱住唐母，哽咽着，喉咙生疼，像是吞了把剑，利刃划破血肉。

唐父捏着手机叹了口气，说：“明天，你就回乐源市，先把工作辞了，收拾行李，把租的房子退了，搬回来住。”

“不可能！”唐疆压低了嗓音，他好不容易争取来的自由，绝不能放弃。

唐父胸口的火又窜了起来，怒吼道：“什么叫不可能？我告诉你，这件事由不得你拒绝！你要是治不好这个病，你就给我滚出去，别当我儿子！”

唐疆盯着他父亲，双唇颤抖，一字一句艰难地问： “您就，真的，容不得我？”

“老子容不得有你这样精神不正常的人做我儿子！要么治病要么滚！”似是不解气，唐父又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丢人现眼！”

唐心看着弟弟眼里逐渐失去光彩，也觉得父亲说的话太过了，赶紧出来打圆场：“爸的意思就是你回家来，我们陪着你，你不要这么抗拒，我们都是为你好。”

“为我好？”唐疆反问，缓缓从地上站起，冷笑道：“姐，这句话，你自己信吗？从小到大，我们有过自己的选择吗？”说罢他又转过身俯视着坐在沙发上瞪着眼睛的父亲，说：“爸，我有病，不配做你儿子，给你丢人了。我不奢求你的原谅，以后我再也不回清州市，你眼不见为净，好吧？”

客厅里一时安静下来，谁都没有想到唐疆如此决绝，竟然要与家里断绝联系。唐母第一个反应过来，使劲扯着唐疆胳膊崩溃地哭喊：“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眼不见为净？你不回清州市了那妈妈怎么办？你这么说不是在往妈妈心上扎刀子吗？你怎么这不不孝啊？”

唐父气地发抖，撑着扶手颤颤巍巍站起来，指着唐疆大喘气：“你，你，我以后就没你这个儿子！”说完捡起茶几上的烟灰缸就往唐疆脑袋上砸，唐疆也不躲，任凭自己额头被砸得鲜血长流。

唐母惊叫起来，唐疆苦笑，对着唐母深深鞠躬，不管身后的哭喊，转身离开。赵东旭和唐心提着药箱跑过来就看着唐疆要走，唐心冲上去拦，被赵东旭扯住，懂了赵东旭的眼色后去安慰瘫在地上崩溃大哭的母亲，而赵东旭跟在唐疆身后进了电梯。

“还好吗？”

唐疆扯了扯嘴角，却实在是笑不出来，低下头道：“不怎么好。”

“我送你去医院吧。”

“不用，”唐疆指了指额头上的伤口说：“小事儿，以前比这还严重的时候都有。你上去吧，家里情况你也知道，他们不喜欢女孩儿，对我姐不管不问的，我姐也不容易，以后还请你好好对我姐。”

赵东旭拍拍他肩膀，郑重道：“放心吧。”

赵东旭送唐疆出了小区，看着他的稍显佝偻的背影，心生无力。

万千世界，众生芸芸，各有各的苦，各有各的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