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幕遮木讷地转过身去，麻木地看着这一切，他知道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着医护工作人员采取各种强制措施让唐疆冷静下来。

唐疆的手脚被束缚带紧紧绑住，但他依然在地上挣扎蠕动，两个高大的男医生只好用膝盖抵住他的后腰并且按住他的肩膀，另外一个护士才好给他注射镇定剂。

针孔一进皮肉，唐疆就像被点穴一样一动不动，围住他的小护士们也纷纷松口气，站在一旁。苏幕遮借着人群间的缝隙看到苏幕遮半边脸都贴在冰冷的地板上，另外半边脸都因为身后的医生太用力而变形，他鼻涕眼泪都糊在一起，整个人狼狈不堪，撑着眼皮哀求地看着一个小护士。

小护士似乎有些动容，却也不能做什么，只好转过身闪到一边不忍看。苏幕遮就因此猝不及防地对上唐疆的眼神，两个人都呆滞地看着对方几秒，气氛鬼怪到了极点。

是唐疆率先反应过来，他立刻垂下眼皮躲避苏幕遮的目光，又开始更加剧烈的挣扎，但是男医生们早已身经百战，紧紧钳住他的身体纹丝不动。等药效逐渐起作用，唐疆晕在地上不省人事。

护士推来移动病床，医生放开钳制唐疆的手和膝盖，分别站在唐疆头脚两边，打算一人抬脚一人抱头想把唐疆移上去，苏幕遮突然想起农村过年杀猪的时候，那些人就是这么抬猪上案板的。他浑身一抖，急促地迈出去一条腿，膝盖竟然还软了一下，整个人往前一个趔趄，急忙扣住墙角才稳住身形缓缓。

“我来吧。”不等医生反应，他便走过去解唐疆身上的束缚带，一个小护士刚要上前阻止，离得近的那位男医生将他拦住了，无奈地摇摇头。

苏幕遮手脚麻利又不失温柔地解开唐疆身上的束缚，把他身体翻转过来揽进自己怀里，拖住他的腰和膝窝，轻松地把人转移到病床上。

医生推着唐疆进了强制病房，他的手脚又被束缚带绑在床边的铁栏杆上，抽血，扎针，输液，戴监护仪，医生护士娴熟又冷情地进行一步步操作。苏幕遮扒在病房外看着唐疆沉沉的睡颜，满心疲惫。

唐疆的主治医生走出来说：“换药的护士发现病人在床下藏了两个哑铃，怀疑是他用来蒙混体重检测的，要拉他再去做一次，他不愿意，两人一争执，病人就想逃出医院。接下来的事情你也看到了，他不愿意吃饭就把他送来强制病房强迫他进食，我们也是不得已，家属要做好打拉锯战的准备。”

苏幕遮跟医生护士道了谢，侧身让开，随着强制病房外那扇铁门沉闷的上锁声一响，他像是突然就衰老了十岁，原本挺直的肩背一下子就垮了。

他一步一顿，没走出几步，就脱力地靠着墙慢慢滑在冰冷的地板上瘫坐着，像一个垂垂暮年行动缓慢的老人，僵硬地曲起膝盖，低下头，把两块突出的髌骨嵌在眼窝里。

不知过了多久，他单手撑着地爬起来，肩背恢复了挺拔，脚步愈加得坚定，只是膝盖上多了两块深色。他走回唐疆的病房，在一片狼藉中找到他的电脑，连接上厕所的针孔摄像头，坐在床上仔仔细细地看着。

针孔摄像头是他为了以防万一瞒着所有人装的，他给了唐疆绝对的信任，至今未查看过监控记录。四倍速度播放，第一天，相安无事。第二天，他一收走餐具唐疆就去了厕所——催吐。苏幕遮喂他吃一碗饭，他就要吐半碗的量。

唐疆并不像其他厌食症患者一般追求绝对的瘦，而是要求瘦是瘦，还必须要有肌肉。于是，只要苏幕遮不在病房，他就做俯卧撑，仰卧起坐，平板支撑，原地起跳，凡是能在这间病房里做的运动他都做了，但只要苏幕遮回来，他就乖乖地躺在床上看书。

苏幕遮脸色凝重地看完这一个星期以来的监控视频，沉思良久。

他合上电脑，提起被他丢在地上的粥和兰绣球摆放在床头，捡起脏掉的被子堆在板凳上，把床上的小哑铃收在衣柜最下层的储物盒里，哗啦哗啦地扫完地上的碎玻璃，又用拖把把地面一寸一寸擦得亮晶晶的，确保地上一点碎玻璃渣都不剩。

他也不歇口气，忙不停地把行李袋里的衣服收拾出来一件件放进衣柜，唐疆的在左边，他的在右边。看着满满当当的衣柜，他嘴角翘了一个微小的弧度，又转瞬即逝。

从行李袋里的侧包里，他摸出来一个车饰，就是那个他前段时间心血来潮磨的没有红豆可同心的同心结菩提果吊饰，他叮嘱陈东阳一定要给他寄过来的。

苏幕遮蹲在地上一会儿摸摸光滑的菩提果，一会儿揉揉软软的同心结，又想起他找到唐疆哭着向他求救的那一天，他哭着许诺会一直陪着他，没想到他竟然离了人一步就不行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他有这个精力二十四个小时都守着唐疆寸步不离吗？

苏幕遮手指有规律地敲击着病床的护栏，瞧着太阳缓缓地往天际滑落，橙黄的阳光照射进屋子里，一切阴影都拉得老长，一直堆到墙角还不算完，像一群妖魔鬼怪，爬上雪白的墙壁，在苏幕遮身后张牙舞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