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伦敦回国，已经过去了一周的时间。

这一周里，宁舒城没见过俞泽一面。

电话拨过去，却一直处于关机的状态。

除了两次将要接通的时候，听到了被对方挂掉后响起的冰冰冷冷的忙音声。

俞泽那时几乎是不眠不休地待在公司里，用了三天时间迅速打点好了伦敦的重要事务。

宁舒城则波波碌碌地游走在各个部门之间，尽可能地替俞泽分担着手头林林总总的事情，忙得天昏地暗，极少有时间跟俞泽打个照面。

即使有交集，除了公事之外，俞泽没跟他聊过一句题外话。

从俞泽接到那通电话之后，两个人原本已经拉近了的距离又没有任何征兆地变得遥远起来。

俞泽的态度比以往时候更加缄默，疏离地就像没有边际的天尽头。

面对这样的俞泽，宁舒城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以怎样的方式去卸下他内心筑起的围墙。即使他原本以为，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已经凿碎了那高墙的一角。

滴水穿石，他总会进去的。

可是他却不得不承认，自己所知道的那个俞泽，或是关于他的种种，不过是管中窥豹而已。

他或多或少听闻过一些关于余家的传言，他也知道那个世界远没有看上去那样简单。

何况对于余氏这样的高门大族，这种简单，也只是相对的概念。

正因为这样，他才更心疼俞泽，更想两个人坦诚相待。

至少让自己成为他最有力的支撑也好。

可他从没得到过这个机会。

在飞机上的12个小时里，两人僵持的气氛仍旧悄然延续着。虽是连座，可座椅之间的挡板却似乎将原本相通的空气都生生隔绝开去。

他只能看见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游移在余氏的利润表上。

宁舒城有些偏头痛。他心里压抑地极其难受，便尝试着闭上眼睛，慢慢沉淀着脑中的思绪。

不晓得过了多久，他渐渐转醒，才发觉自己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而身旁的人还在翻看着那些文件。

然后他听到俞泽低低地闷哼一声。

“阿泽？”

宁舒城也顾不上这样多，探头过去，见他一只手攥在腹前，脸色像粗白瓷一般灰白。

西装下的弧度，浅的几乎看不出来。六个月的身子，哪经得起这牢牢地束缚。

可S城到底不似伦敦，流金铄石的天气，没法子套上宽松的风衣勉强遮一遮。

“别再抗着了，你现在的身子……不管怎样，要处理那些回国以后的事宜，也得先保存体力。”

“伦敦那边，不是也有Michael暂时接管吗？他也是个精英人物，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他强行夺过俞泽手上的几份资料，却发现最上层的那一面，仍是与那时完全相同的一页。

他愣了愣，抬起头去看俞泽。那人正侧着脸看向机窗外，看上去那样地不可触及，眼里灼人的锋芒都黯淡下去。

宁舒城叹了口气：“阿泽，你心思太重了。”

“我知道。这种痛苦……我也尝过。我只是希望，你别永远都把我排斥在外。让我陪在你身边，哪怕只是一个倾听者的角色，好吗？ ”

他不明白。明明两个人的关系正朝着极其乐观的方向发展着，为什么又开始渐行渐远。

俞泽转过目光，深邃眼眸里酝着极复杂的情绪，仿佛深不可测的海底。

宁舒城就这样耐心地看了他好些时候，没有半点退缩。

俞泽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终于开了口。

“宁舒城，你不该知道的。”

“可我想知道。”

俞泽的嘴角似乎是弯了弯，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从我这个私生子回余家开始，就被送到他身边。这个人抚养了我将近二十年。他脾气很暴躁，我小时候被皮鞭抽地几乎浑身是伤。可我始终无法恨他。”

“这个人，教我一身的本事，教我做人的道理。这么多年，我见到父亲的次数屈指可数，可这个男人却是实实在在地陪着我成长起来。”

俞泽揉了揉眉心，不再说下去。

宁舒城牢牢握住他搭在腹上的右手，柔声道：“他一定很欣慰吧，有那么优秀的一个‘儿子’。”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俞泽的皮肤。

“如果可以，我想陪你一起去……”

“不可以。”

俞泽说。

“没这个必要。”

宁舒城被这几个字打得哑口无言。

俞泽慢慢抽出被他扣住的那只手，重新侧过脸去，微阖了眼睛。

时间一分一秒地逝去，两个人再没谈过一句话。

飞机即将落地的时候，俞泽终于用那种淡地没有任何情绪的语气说：“记住，你已经不是我的特助了。”

宁舒城有些忘了，当时是怎样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的。他觉得那时的自己，一定是具行尸走肉。

他不是真的没有尊严的。

宁舒城想过去公司找他，或者去那个人的别墅守着。可他还是放弃了。

他不知道俞泽的近况。

只是从amy那里得知，俞泽即将接任总部ceo的职位，所以最近这段时间，从早到晚都忙得应接不暇。

宁舒城不想过多的打扰他。

他只是有些想笑。

笑自己又突然被打回原形。

笑自己又成了一个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