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几天就到大年三十了，医院里早早就张灯结彩，宁望舒穿着宽大的病号服蜷曲在落地窗前，半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树上挂着的彩灯。

一闪一闪的像一串回忆，他想要伸手却又触碰不到。

刚做完手术不到三个月，术后的他一直恢复的不好，身体总是在发低烧，宁望舒头偏了偏，无意识的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寂寞汹涌来袭的时候任由黑夜吞噬，他觉得自己像是一抹幽灵，飘飘荡荡的在人间跌跌撞撞。

找不到方向和归途。

啪的一声，病房里亮了起来，陈献堂走进来拎了一盒皮蛋瘦肉粥，看见宁望舒蜷缩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的祖宗，您窝这里跟学老鼠打洞呢？”

宁望舒猛然抬起头，心里似乎窥视到了一点迷蒙的星光，熟悉的感觉涌了上来，他做完手术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陈献堂，于是就莫名的想要亲近和依赖。

宁望舒的小白牙闪了闪，喜欢是真切的：“你这两天干什么去了啊，我一个人在病房里快被闷死了。”

陈献堂的眼睛恍了恍，似乎看见了那个人的影子，他把皮蛋瘦肉粥放在落地窗前的小桌子上，掀开盖子舀了一勺，用唇尖试了试温度，送到宁望舒的嘴边：“我的小祖宗，您老人家先快吃吧。”到底哪里像，到底哪里不像，陈献堂觉得也就只有这张脸像了。

宁望舒两只手握住陈献堂的手腕不松开，把它固定住，伸出舌头小心翼翼的舔了舔勺子里的粥，白亮的牙齿叼着大块的肉慢慢厮磨着，脸颊鼓鼓囊囊像个吃花生的小松鼠。

吃完了半盒粥，宁望舒开始眯着眼犯困，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哈欠，陈献堂握住宁望舒纤细的脚腕，把他的右腿给轻轻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用温热的手掌给揉捏着一道暗色的疤痕处。

宁望舒甜甜的笑了笑，眼睛里是稚气的干净：“你累不累呀，揉一会就行啦。”他讨厌连绵不绝的阴雨天，似乎也记得有温热的手掌帮他揉搓受伤的右腿，陈献堂和心里的那个影子渐渐重叠。

手腕上的疤痕，额头上的磕伤，右腿和右胳膊上的线迹都是他的过去，窥视不到，想不明白的过去。

宁望舒挣扎了挣扎，从陈献堂的手里抽回右腿，转身换了个姿势，跪在他身边把他的大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给他慢慢按压舒缓筋脉：“你都揉了半个小时了，换我给你揉揉。”

揉到最后，宁望舒手下渐渐没了力气，咬咬牙还是再用了点力气，似乎这是他应该做的。

宁望舒偷偷抬头打量着陈献堂，怯弱的问：“你今晚留下来陪我睡觉吗？”

陈献堂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心里纠结难分：“好，留下来陪你。”

宁望舒把自己往陈献堂的怀里窝了窝，搂着他的脖颈任他把自己抱上床，这种感觉熟悉却又陌生，心里忽然空落落一片。

“你最近重了。”陈献堂皱眉。

“你不喜欢我圆一点吗？”

陈献堂养过好多个男孩，都是那种瘦的没肉类型的，腰一掐就能断掉似的，浑身雪白透亮能捻出水来。

陈献堂没有回答这是为什么：“你没事就去楼下走一走锻炼锻炼，减一点，不然我就不要你了。”

再次醒来，这个世界是陌生的，宁望舒是惶恐的，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特别害怕被丢弃的感觉：“好，我以后少吃一点。”

床不大刚好能容纳下两个人，宁望舒把头枕在陈献堂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开始犯困迷糊。

陈献堂不舒服的推了推。

宁望舒纤细的眉毛高跳，错愕不及，他潜意识里觉得这个人应该是喜欢他这种亲近的姿势的。

“你不喜欢吗？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陈献堂今天刚下飞机从丹麦回来，去迁了下那个人的坟，把人的骨灰从博恩霍尔姆岛给迁到了东郊那片公园墓地里，一个三四平方米的小地就值了八十万，他累的难受：“你头枕在我胸口我也难受，你乖乖听我话呆在我身边，我没有不喜欢你。”

宁望舒委屈的咬着唇，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他更加惶恐，再次醒来的他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个照顾他的男人。

他只是太害怕失去和被抛弃，不信任成为了一种本能反应。

陈献堂把人给拉在自己身边，亲了亲他的额头，选择了一种表达亲密感情的方式：“别闹，乖乖睡觉。”

宁望舒委屈唧唧的红着眼往他怀里靠了靠，心里的空洞被他的亲吻给补满了，只觉得自己还有被人需要的价值，喜欢就是喜欢，只因为和记忆里那个人相似的体温。

陈献堂睡的不好，他梦见那个人穿着海蓝色的水手短袖朝他微笑，丹麦海边灯塔的亮光在不停的旋转。

——dear, how are you

亲爱的，你还好吗

陈献堂惊醒满脸的眼泪，潮湿的水汽蜇的人皮肤撕裂般疼痛，他心慌的搂了一把宁望舒，暗色里的轮廓和记忆里的重叠。

“姚曳！！姚曳！！你别走，我把你带回了带回了！”

宁望舒迷迷糊糊的不知道他在叫谁，反过来拍了拍陈献堂的手背，无意识的点了点头：“好，不走，我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