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的水烧开了，谭易简倒了一杯热水，勾兑了点凉开水，吞下了一把花花绿绿苦涩的药，宁望舒曾经走过的崎岖道路，如今他也走了一遍，磕碰的头破血流。

走到现在，父母背离，兄弟陌路，没了工作，那辆奥迪车也被公司给收走了，他现在除了宁望舒真的一无所有。

跟韩琳离婚之后，婚房被他给卖了，宁望舒住的公寓一直是租的，谭易简把卖了的钱给买下了这间两个人住了七年的公寓，落户人的姓名填的是宁望舒的名字。

电视机里的春节晚会进入了倒计时，零点时刻，窗外的烟花鎏金璀璨的升腾而起，砰的一声炸裂，整个天色都灿烂了。

宁望舒从睡梦里惊醒，蹭的从床上跳下来，“啊啊”大叫着被惊的满屋子乱跑，最后把自己蜷缩在阳台的落地窗前。

谭易简连剩下的药也顾不上喝，忙跑到客厅，凑上去照顾。

宁望舒一个劲的哆嗦，口吃不清楚：“雷，打雷……”

谭易简知道他这是害怕，害怕打雷，谭易简把他抱在怀里，哄孩子的拍了拍他的背：“乖，不怕，我在这。”

小区里面不知道是谁在放炮仗，噼里啪啦的声音在耳膜里嘈杂，宁望舒根本就再也经不起一点刺激，他在谭易简怀里用力挣脱，一口钢牙咬烂了谭易简的手背。

挣脱不开就胡乱打，一个胳膊肘戳在了谭易简的胃上，这段时间谭易简一直在断断续续的做放疗，他整个人瘦成了一把骨头，根本没力气拦住又吵又闹折腾不停的宁望舒。

谭易简被宁望舒一撞，整个人疼的压着胃缩起来，呛出一口血痰，却还不得不安抚宁望舒：“那是在放炮，你别怕。”

宁望舒根本就听不进去，谭易简失落的笑了笑，把脸埋在宁望舒的脖子中间，压制不住的哭出了声，他一辈子都没这么痛哭流涕过。

宁望舒慢慢不挣扎了，转过头呆呆的看着谭易简，缓缓伸出手给他抹去了泪，这种感觉格外的熟悉，他看着他哭，就好像做了一场梦，时间向后倒计，他似乎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谭易简猛然一愣，眼泪都不知道该怎么流了，他半喜半悲的摇晃宁望舒的肩：“你是不是想起来了？！是不是都想起来了？”

宁望舒向后挣扎着把自己缩成一团，再没任何动作，只是耸起消瘦的肩膀不受控制的发抖。

谭易简又一次失望而疲惫，陈献堂给宁望舒找的心理医生根本就没多大用处。

谭易简给宁望舒拉了条毛巾被，他一个人心烦的扒在窗户上控制不住的抽了半盒烟，又从冰箱里拎了几听酒，得病这段时间他纯粹是想起来了去趟医院，想不起来压根就不去，身体一拖在拖，他总觉得自己有后盾，等有天自己不在了，宁望舒就托付给陈献堂照顾。

凌晨一点的时候茶几上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谭易简的思维僵局，他摁下接听，是景泽打过来的。

“简子我给你说！你不管怎么样以后得戒烟戒酒！我这两天不是在人民医院进修吗，今晚轮我值夜班，陈家的那个太子爷刚被送到我们急诊部了……”

谭易简脑子嗡的一下就炸了，他没太听清楚景泽后面讲了什么，他抓住了关键字眼。

陈献堂，酒精中毒，脑溢血死亡。

原来是大年三十晚上，陈献堂跑到东郊上观台墓园去了，在姚曳的坟前喝的是浓度极纯的白酒，喝了七八瓶，被冷风那么一刺激，脑血管破裂突发脑溢血，送到医院的时候人没抢救过来。

景泽还在絮絮叨叨：“陈献堂那个同父异母的二弟在医院里死活抱着陈献堂的遗体不让人带走，哭的跟死了小情儿一样，差点被他爸给打断了胳膊。”

谭易简不想在听下去，直接挂了电话，他看着手中的烟，自虐般的在指尖掐灭，找了袋子把家里的酒全装了进去，放在了门口，估计明天就会出现在垃圾桶里。

一直支撑他的后盾也没有了，他看着宁望舒的眼睛慢慢变的柔和起来，不禁开始思考以后的生活。

这会外面的世界渐渐陷入了安静，宁望舒窝在角落里不停的哈欠，谭易简把人抱起来准备回卧室睡觉，差点被自己一个趔趄给绊倒。

谭易简在宁望舒的鼻尖上不重不轻的咬了一口：“你看你最近都被养胖了不少。”

然后他就无奈的笑了，他知道，不是宁望舒胖了，是他的身体状况很欠佳，几次的化疗让他的力气像东流的水，一去不返。

外面突然又炸起了一株烟花，暖黄的金色，映的谭易简消瘦憔悴的面容温暖了一大片，他低头吻了吻宁望舒的额头：“你想不想明天和我一起去看看我爸。”

“带你去他的坟前，上香磕头。”

空气里安安静静，自然是没有人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