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荒诞的笑话（二）

沈厌

他这六年，就是个荒诞的笑话

他今天正好四十岁

不远处站着的男人，是他宠了六年的男人

相遇那年，他三十四岁，意气风发

那个男人还不过是个二十三岁的毛头小子

那时毛头小子总黏着他，说他成熟让人安心

他像一只护崽的老母鸡，替人挡着流言蜚语

他帮着联系工作，照顾衣食住行，事事亲为

他也曾苦恼相差这十一岁，觉得未来的路难走

可是看到那双充满信任的眸眼，

他又觉得是上苍眷顾，给了愿意和他依偎的人

可是甜蜜的日子还没过几年

毛头小子逐渐站稳脚跟，冲劲当头

开始不满他的关心和劝诫，觉得他古板又婆妈

他知道他没有少年的热血，也不懂少年的梦想

所以他逐渐变得沉默，在幕后保驾护航

终于，少年也成了青年，变得独当一面

他欣喜于自家男人的优秀

却贴不近两颗渐行渐远的心

青年越发暴躁，想要冲破守护的囚笼

但是青年忘了，这曾是他最依赖的臂弯

他们的理念越来越不合，冷战的时间也逐渐增长

他知道，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是一个晴朗的午后，在青年公司楼下

他看到一个男孩送给青年一束花

那种似曾相识的濡慕眼神，一如曾经的青年

不久之后，青年的身上又充满了活气

那是正处于恋爱中的人才会有的神情

青年变得忙碌，日常加班，夜不归宿

公司里流言四起，都说总监照顾新人好到过分

还说这是策划部的传统，历来都是如此

这时他才恍惚想起，他也曾是策划部长，

这传统以他开了头，却是由青年继续接手

真是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讽刺

今天是他四十岁生日，也是青年公开出柜的日子

他为了青年六年不曾声张，如今青年却高调如此

那个站在不远处的男人，露出他从未见过的宠溺

他看见青年端起酒杯，说要护着身边人一生一世

这信誓旦旦的语气，和跟他表白那天一样坚定

时间将人宰杀

他忽然分不清什么话才是真

也不知青年到底爱过他几分

他觉得有些头疼，只能先一步离去

走到门口时，他听到那个男孩正在和青年表白

那个男孩说：我爱你的成熟稳重，爱你让人心安

我会陪你一生一世，无论年龄光阴

一腔表白字字戳心，原来男孩竟是爱上青年这点

他的脚步顿了顿，险些磕在门槛

他突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委屈

他走在街上，这里他曾和青年一起下班

街角的咖啡厅有着青年最爱的甜点

对面的花店里青年曾给他订过无数次花

就连身上这身西装，都是青年亲自挑给他

到底是什么时候变的呢？

他突然想起来年轻时好友们的劝告：

别看现在听你的话，总有一天小狼崽子会长大

那么年轻的人不可能陪你走到最后

谁愿意等到三四十岁陪你一个五十岁老头子喝酒

那时他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奥对，他说：

我和小岚那么相爱，他将来肯定不会嫌弃我

可是刚刚杯子碰到一起的时候

只听到两枚戒指撞上的声音

一枚铂金，一枚蓝钻，一旧一新，一留一换

他这六年，果然像个荒诞的笑话

经不起回想，也担不起推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