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欢还没来得及说话，琴韭就激烈的大吼大叫起来。

“懦夫！道貌岸然伪君子！你抵不上舔我脚的那些世家公子半个趾头！我！”

琴韭突然抓了案桌上的热茶杯狠狠的往窃欢额头上砸了过去。

窃欢木讷的站在原地，茶叶和滚烫的茶水有的飞溅开去，有的贴在了他的额头。

琴韭目光灼灼的盯着窃欢，张了嘴，极为阴冷的开口。

“‘我本是文州富甲一方的药材商人之子，胡契人的铁骑踏入戮云国千里，血洗大半个文州，我一家七十多口人命，唯有我一人独活，辗转皇城，要不是妈妈收留，十一岁的我就能饿死街头。战火燎原，生灵涂炭，血流漂杵的景象是我一生都无法忘怀的伤痛，我若能离开这阖清楼，定要考取功名，入仕为官，为保卫家国，出谋划策。’这些你自己说过的话，是一字一句全忘了？我虽没见过沙场尸横遍野的景象，但也因为战争家破人亡，你身在王府，为何不想方设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窃欢眼角被滚烫的茶水一淋，淋进了眼睛，七绝并没有出现，他心中微微的舒了一口气。

若琴韭真是听懂了这个阴谋，就应该醒悟，从前为国为民的檩王爷，已经存了二心。

窃欢抬手，取下自己脸上的茶叶。

“我答应过你，要为你赎身，我去求求王爷，看能不能帮你撕卖身契。”

“与其如你一样做人，还不如做妈妈手下的奴！你给我滚！”

被琴韭一把推出门外，七绝的身影出现在他身后，目光默默地看着他。

窃欢不知道七绝有没有接受到檩王爷的命令，但是他始终跟着他，就凭这一点就足够让窃欢有所忌惮。

“王爷并没有命令我杀了这琴韭公子。”

七绝眼睁睁的看着那盏茶砸在窃欢额头，虽然没刮破脸，心却跟着一颤。

本想现身去拦住，却又失了缘由。

窃欢一愣，不太明白七绝突然现身，又突然自作主张给他的解释到底是什么原因。

“王爷只让你保护我？还是监视我？”

窃欢心中存着试探，七绝有刚才一句话，说明他很有可能跟一般的死忠护卫有所不同，他有自己的思虑和考量。

“二者皆有。”

七绝发现，每次，只要他对窃欢公子产生关切和思量，他脖颈处的图腾就会炙热脉动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如果我想逃走，你会直接杀了我吗？”

“为何要逃？”

“为何不直接回答我？”

“王爷身边或许是比阖清楼更好的去处，你不是恋慕王爷吗？”

“你好像，很不希望我离开？”

七绝立刻噤声，仿佛被说中了心事又不擅长辩驳的人，只能任自己的心事，被人三言两语勾引出来，暴晒坦白。

窃欢敛了眉眼，不再多言。

回到宿昧生身边，窃欢说了心中所请，正在对着地图思量的宿昧生随手一覆。

“你倒是随了出嫁的女子一般，想要什么东西，就能开口问本王要，我想知道，欢儿这是习惯了求恩主赏赐，还是又在试探我的心意？”

“求恩主赏赐。”

檩王爷眉头一敛，盯着窃欢平静无澜的脸，复又张扬一笑。

他倒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坑，自己跳了下去。

檩王爷拥了人，一夜成眠，第二日一大早，月娘就被叫过来侯着了，窃欢醒得迟，宿昧生也没贸然把人吵醒，就侧了身体，盯着人，细细的看清了轮廓。

美人虽好看，到底也是男子，也不像琴韭那般，是个娇俏活泼的性子。身子没有女儿家的柔软，却有韧力，一把好腰，紧致，纤细，惹人爱怜。

窃欢睁开眼睛，清清凉凉的幽深，被宿昧生一眼望穿，他脸上莫名一阵火热。

“王爷怎不叫醒我。”

窃欢侧身躲避宿昧生的目光，连忙起身，有条不紊却难藏神色，穿戴好了衣裳。

“月娘在门口侯着，你跟她说就是了。”

窃欢哪儿敢让月娘等他，他心下一凝，看了一眼不打算起身的王爷，连忙往门口去。

刚踏出门口。

月娘一手在窃欢胳膊上扭了肉，以往的训诫，让窃欢皱着眉头委屈而疑惑的看着月娘。

月娘被窃欢这双如水的眸子一看，也不敢真放肆了，就压了声音，状作恭敬的开口。

“听说你要给琴韭赎身？”

月娘脸都要扭起来了，窃欢正要拱手，又被月娘拉着走远了几步，然后压了更小却更火大的声音说话。

“琴韭是我的摇钱树，你把琴韭给我弄走了，我靠谁赚钱啊，阿云现在十五，模样倒是快出来了，可那阴森森的小子比琴韭还难搞，你是要断了我的财路吗？你知道我们都是猫莺街里混饭吃的人，欢欢你可不能这般绝我财路啊。”

前面的愤怒靠旧情，后面的讨好博同情。

知道窃欢如今有王爷撑腰，月娘也不敢真的造次，她深知窃欢脾气好才好揪他刚才那一下，要是换做琴韭，琴韭指不定能让恩主把月娘拖出去打一顿。

“对不起妈妈，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您若不同意我带走琴韭，我会请王爷查封阖清楼。”

窃欢说查封，不是没有根据，阖清楼里有人贩卖五石散，这是当朝新律明律禁止的东西，还有月娘曾经做过的一些人贩子的交易，真要翻出来，这是铁定要蹲大狱的。

“你！窃欢，你在我这楼里的时候，我待你不薄吧，你怎么能恩将仇报！”

“妈妈，我不要王爷给我赎身。”

听到月娘在天字号侯话的消息，琴韭穿戴好就过来了，他的身后还跟着眉眼明显又阴秀几分的阿云。

“琴韭……”

窃欢一句话没说完，琴韭双膝咚的一声跪在地上。

琴韭一身都是硬骨头，被月娘那般折磨也从没弯过一下膝盖，如今居然是直截了当的跪了下去，而后再是一拜。

“多谢窃欢公子念顾旧情，但琴韭福薄，恐不能消受公子一番好意，如窃欢公子真有善心，引阿云出去，保他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