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琴韭身后一同过来的阿云，看到公子双膝跪地，本就改换了脸色，再听到这段话，他冰封的脸终于痛苦起来。

咚得一声，阿云给琴韭跪下了。

“公子，你不可这般对我。”

阴哑的声音已经藏了泪和哭腔，很低很低，低到几乎让人听不见，可里面的哽咽，却被窃欢听得清楚。

一旁的月娘听完，拍手大喜，这样甚好啊，这个阿云模样虽然出众，如今十五已经有些公子爷过来问，但是要他接客，月娘却很难搞定他，下药都不行，她也难得伺候这个阴森森的小屁孩，还不如让他代替琴韭出了阖清楼，这也能在王爷那边有个交代。

“这样极好啊，你带阿云走，琴韭给我留下，他横是横了点，可模样招人喜欢啊，还有他性子也比阿云好多了……”

阿云本是磕着头，听到多嘴多舌的月娘在旁边见风使舵，一个浸了血的眼神恨恨的睨了月娘一眼，这眼神充满杀意，阿云虽然年纪小，但他的丹凤眼已经冷得成形，也就这么一眼，让平时刁横的月娘也立刻闭上了嘴。

窃欢紧皱了眉头盯着琴韭，只见琴韭挺直了腰，微微的斜着脑袋，麻木的眼睛高昂着，斜斜的看着窃欢。

“你说过你欠我一个人情，再加上上一次，你对我的承诺。你若把阿云带出去，我们就算两清。”

窃欢希望从琴韭眼中看出一点情绪，琴韭一双黑墨的眼睛，融了最深的夜，终于在对视一息之后，红了眼眶。

记忆中，窃欢从没见过琴韭如此脆弱的时候。

“公子，你不可这般对我。”

“公子，你不可这般对我。”

阿云傻了一样，一直咚咚咚咚得给琴韭磕头，整个清静的阖清楼都是他额头撞地的声音，砸得淤青了也继续念着磕着，砸破了皮，出了血，依旧不减力度的磕着。

咚咚得声音听得月娘也心惊肉跳的，阿云这娃儿果然是疯癫了，还是要早点丢出去比较好。月娘赶紧提醒窃欢把人带走。

“妈妈，把阿云的卖身契拿来吧。”

窃欢一直盯着琴韭，他希望看透他将要流出来的眼泪，却又害怕他真的滚下泪来。

阿云听到窃欢这个声音。

突然停住了身体，同样挺直了腰杆，斜着已经红肿的眼睛恶狠狠的看着窃欢。

“你敢带我走，我定要杀了你！”

阿云突然起身，抽出一把匕首，猛的越过琴韭向窃欢冲过去。

在阿云抬起刀的同时，七绝的血滴子已经甩了出来。叮的一声震在阿云的匕首上，七绝用了一层内力，对于解决阿云已经绰绰有余。

但这是窃欢公子要赎的人，只能留他一命。

阿云手腕都被震麻了，不是学武的人，但是反应却出奇的快，居然又从衣袖里拿出一条很细的铜线，他正想要缠绕上后退的窃欢的脖颈时。

被琴韭狠狠的抓住了手腕，紧接着挨了响亮的一耳光。

琴韭顺便一脚踢在阿云的脚窝上，阿云肿着眼睛惊了一下，却收了刚才的杀意和愤怒，只有无助的委屈和可怜。

他跪在琴韭脚边，慌乱的嚎啕大哭起来。

“公子，我不走！我不走！我要跟公子在一起，公子在哪里我就在哪里。阿云不走！求公子留下阿云！”

“留在阖清楼等着被人操啊，小爷我看你这张阴晦的脸看够了，我想要阿浅过来服侍我，他手脚比你细致多了。你跟着这位窃欢公子走，总少不了你一条生路，等你功成名就，你来这阖清楼嫖我，我不收你嫖资。公子我对你好吧，哈哈哈哈。”

“不要，不要丢下我，公子你说过的，不会让我一个人的。”

“假的，这阖清楼里，谁不是孑然一身，举目无亲？”

琴韭丢下阿云，站到窃欢面前，倨傲的冷笑了一下，就要离开，也不管阿云哭得有多绝望。

月娘刚才听了窃欢的话，直接就赶紧去找了小孩去找，阿云的卖身契很快拿过来，窃欢自己数了银子，堆在木案上。

阿云一直没有起身，就跪在原地，直到窃欢已经数好了银子，准备将卖身契递给他。

阿云抬起头来，一双憎恨的眼睛，始终没变。

“我会杀了你，总有一天。”

“你会感谢我，总有一天。”

窃欢依旧固执的递着卖身契，阿云一把扯过，撕成碎片。

阿云站起来，脚步零碎的离开了。

终于打算起床的檩王爷穿戴整齐了踏出门，再伸了个懒腰。

窃欢微微行礼，被檩王爷盯着脸笑话。

“明明就是不领情的两个人，你怎么还非要给他赎身？这种出钱出力都不讨好的事，还要做？”

“这是王爷的功劳，我只是替琴韭向王爷求了这个恩赏。”

“你倒是嘴硬。”

檩王爷看了一出主仆情深的戏码，也打算打道回府了。

前脚回了王府，后脚一早就出宫亲传圣旨的内监总侍大人何公公就领着六个内侍大人出现在檩王府的门口。

檩王宿昧生，褫夺亲王之位，敕封晋平王，另迁晋平王府。

檩王爷丢了这一字并肩王的亲王之位，脸上并无悲喜，何公公传了圣旨就回宫去了。其他的一切事宜，内侍阁会理成行章明日送过来，迁府之事，也就在这几日之内。

“这栋屋子不太好，听说是顺亲郡王世袭的府邸，后来传给王长子，但是王长子随军沙场，有去无回，皇帝给了一个顺德郡王的封号就封了府邸。”

现在应称为晋平王爷的宿昧生看着内侍阁传来的行章，一个一个吩咐人下去办，宿平云也被指使着事无巨细的监督迁府事宜。

窃欢从宿昧生脸上看不出半点悲喜或者愠怒。

难道这亲王之位，在宿昧生眼中真的不比一个阖清楼的卿倌儿重要？

窃欢无法相信。

权势，在如今的宿昧生眼中是势在必得之物，他丢了这亲王之位，肯定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

或许，一个不成气候的郡王，比一个声名在外并且德高望重的亲王，更加容易让那位九五之尊，掉以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