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晏殊动弹不得，他连翻个身都做不到。

身上还在痛，灼热感烧着他的喉咙。

石洞里十分安静，除了他再无活物。月光透过洞顶投射下来，洒在玄女身上，明明灭灭，模模糊糊。他逐渐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胥晏殊使劲闭了闭眼又缓缓睁开，眼神落到月华覆盖着的玄女身上。

水滴顺着钟乳一滴一滴落到玄女的额头上。

有一滴落到了她的眼角，顺着脸颊流下来，仿佛那是一滴轻而透彻的泪一样。

天上月亮逐渐被暗暗聚来的阴云挡住了，玄女身上的光华灭了，胥晏殊心中的那盏灯也灭了。

有一声从喉咙滚出来的叹息重重落了地，他抬头望着漆黑一片的夜空。

阴云聚集，细雨密密麻麻地落下来，顺着缺口落到玄女身上，落到胥晏殊披在她身上的那件衣服上。

胥晏殊徒劳地张开口，想饮上一口水。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天，仿佛望到了天庭。

天界。神光浩荡，玲珑安和。

玉帝坐在宝座之上看着众神有说有笑地赏着他莲池新生出的莲花。

灵山的弥勒和佛陀宝相庄严，合着双掌望着这一派和谐喜乐的天界仙家。

雨愈下愈大了，天庭却还是温暖和惠。

胥晏殊趁着雨势终于能喝上一两口水。那雨冰凉，沁着他的脾胃凉入心扉。

被阴云挡住的广寒宫冰冷依旧，嫦娥仙子抱着玉兔遥遥地站在云头，没看天界，而是看向西天。

西天今日来的几位佛陀，皆不是她等的那个人。她等的那个人，曾在玉帝盛怒之时替她说话，也曾因此而被贬为猪猡打下人间，最后也因取经有功而留在灵山成了出家人。

他为了她受了那么多苦楚，可嫦娥如今却连他还记不记得自己都不敢确定了。

紫霞仙子也没有受邀去赏莲，她也在遥望西天灵山的方向。

今日来的佛陀。也没有她要等的人。

她想等到他，问上一句为什么。这句疑问她已憋了万万年。

人间沧海桑田，风云变幻，这句话的分量也逐渐轻了。

她印象里那个翻天覆海，风头无二，天地不惧的齐天大圣，她印象里那个在天庭当个弼马小官却胆敢偷蟠桃吃的孙悟空。

如今他怕是把这些都忘了吧？

他偶尔想起之时会怎么觉得呢？他喜欢现在自己的这个样子吗？他会怀念当年在玉帝面前都桀骜狂妄的自己吗？

她不知道。她忽然觉得这些也不重要了，现在随便一个神仙都能让他听话，因为他已经把最不服输最自由的那个自己杀掉了。

那自己还在等什么呢？

三圣母在人间的山里，也抬头望着天庭。

她被自己的亲哥哥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山洞里，见不到爱的人，也见不到她的孩子。她什么也见不到，眼里只有黑漆漆的令人绝望的山石。

她记得从前的二郎神不是这样的，可如今的二郎神她却不认得了。她不愿意承认那是她的哥哥，是她一脉血液的至亲。

还有无数双眼睛在三界各处盯着天界看。

哀绝的，仇恨的，痛苦的，渴求的。

可天界仍是天界。仍是好好的“三界之主”。

无人可以撼动天庭。天庭必须是最强势的存在。

大雨渐小，最终缓缓停了。

胥晏殊闭住了嘴，又囫囵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