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榭华庭里，胥江独阖着眼负手站着。

君倾和那天的男子坐在他的身后，偶尔啜一口杯中的茶，谁也不先出声。

“君仙子，你应该知道我找你来是何事。”胥江独转过身来，“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仙子，你能不能将胥晏殊，给我带回来？”

君倾转了转杯子，然后把它攥紧，“我是胥晏殊的师姐，我的话，他不敢不听。但是…”

胥江独直勾勾地盯着君倾的眼睛。

君倾继续说下去，“但我也要见见我的师父，确保她的平安。”

胥江独挑了挑眉，眼神忽然望向鹤浊肆。

男子毫不畏惧地回敬以目光，嘴角微微一勾。

“是他告诉你玄女的事的？”

“是。”

有片刻的寂静，只有松上水声和轻啜良茶的声音。

胥江独将手中茶盏轻轻往茶盘上一磕，偏着头看了君倾一眼。

君倾自知现在恐怕性命都难保，所以她也在试探，试探他说的是不是真的，试探他要胥晏殊回来做什么。

“玄女此时已投生在人身之中，孟婆汤一喝，见了你也认不得。”

“那你如何知道玄女已放弃仙身投生人界？”

胥江独哂笑一声道，“她虽已舍弃了她所有身为神的特征，但气息不会错。”

气息…

君倾手中的茶盏顿在了半空。

她想起来邬山上挽风仙子的一番话来。

胥江独一点也不急，他看君倾陷入了沉思，甚至挨着黑衣男子坐了下来，也给自己倒了杯茶。

片刻后，君倾缓缓地抬起头来，对上胥江独的眼睛，“好，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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胥晏殊缓缓地睁开眼。

他身上的每一处都在疼。

身体之下是硬而尖的山石，血已经干了，他稍微一动，就牵扯得黏着伤口和衣服的地方剧痛。

胥晏殊皱着眉咬着下唇挣扎着把头偏过去一点去看玄女。

玄女身上原来的伤口终于治愈不见了，可是她还是紧闭双眼，无一丝生气。

胥晏殊的眼神似被黏住了，迟迟移不开目光。

像是有人在他眼里撒了一把盐，刺得呆愣的他流下眼泪来。

“师父？”

他试探性地小声唤了一句。

石床上的玄女就好像睡着了一样，没有回应徒儿的呼唤。

刹那间天旋地转，山崩海裂。

“师父？”

他脑海中转着转着她的白衣裙，她的乌黑发，她空荡荡的眼睛。

风经过石洞口，留下猎猎的回声，胥晏殊轻柔的呼唤几欲听不到。

“…师父？”

风云变幻，石洞在他眼前如被打翻了的水杯毁掉的水墨画一般糊成一团，变成黑洞，他在里面逐渐下坠，下坠。无声地坠到底。

“父亲？”

年幼的胥晏殊穿过霜风猎草，跪在胥风未的面前。

满头满面的黄沙掩了他面前的景物，血腥味像刀子一般碾割着他的鼻腔。

战争已经结束了，仙魔都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满地的死人。

胥晏殊伸手去探胥风未的鼻息。

胥风未的表情扭曲而痛苦，他皱着眉紧闭着双眼，嘴唇却像要撕裂般地张大。他眼角旁有一丝泪痕。眼泪流过已经干了，此时那处凝出一道泥来。

风沙吹进他的口中，在他的舌上积了薄薄一层土。

胥晏殊跪坐在他的身边。许久。许久。未曾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