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晚上十点半。

老旧的小区内，一间不足五平米的浴室里，殷其邻洗了把脸，抬起头，凝眸望着镜子里的人。

原主名叫林及雨，前两天刚过完二十岁生日，现就读于京城一所有名的大学，样貌清秀，性格十分内向，不善言辞，走路都不敢抬头挺胸，整体来说是一个存在感很低的人。

因为畏惧与人交流，林及雨大学期间一直在外租房子住，这就造成了他与同学之间的关系更加的生疏了。

在公共场合，林及雨从不跟人开玩笑，很注重说话的分寸，生怕说过了，会惹来对方的不快，更多的则是怕给对方带来困扰。就连被人欺负了，也会主动道歉，不敢发表自己的意见。

这原本也没什么，可就在一个月前，林及雨接到了一个生日邀请，邀请他的人是他的大学同学，由于两人学号相连，林及雨最先记住的便是这位同学的名字。

宴席上，经人介绍，林及雨认识了一位已经参加工作的男人。

林及雨没想到，自这个男人出现的那一刻起，他那平静的略显乏味的单调生活便一去不复返。

这个男人名叫鲁维岳，那天的宴席上，他主动找林及雨说话，临散席时，又要了林及雨的手机号码，加了他的微信。

林及雨本不想给，因为他总觉得这人脸上的笑容很虚伪，给人的感觉有些不怀好意，但他不擅长拒绝，最后两人还是加了好友。

他自欺欺人的想着，这人若是发来信息，自己不回复就行了，一来二去的，对方渐渐地也能感受到他的态度。

林及雨也是这么做的，可对于鲁维岳来说，压根就没把这种冷处理放在心上，每天继续早中晚定时发送早安、日安、晚安、在吗，或者汇报自己今天都做了些什么。

有时会选在夜深人静的大半夜打电话给他，说睡不着，想他了，想邀他出去走走。

林及雨的生活作息严重受到干扰，最后，他硬下心肠，编辑了一条信息发过去，明确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并希望对方以后不要再发这些过来了，他没兴趣。

鲁维岳表示知道了，说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说以后不会了。

林及雨还没来得及高兴，学校里便传出了有关他的谣言，说他林及雨之所以在外面租房子，是因为生活作风非常混乱，身为男人，却一门心思全在怎么勾搭男人身上，吃穿用度也全是花别人的钱，而且同一时间交往好几个男朋友，更有数不清的备胎。

前不久林及雨刚换了一部手机，这件事也被大肆传扬，造谣他同时跟那几个男朋友说他想换手机了，之前的手机太卡了。于是那几个男朋友每人各给了他几千元钱，共得了两万多，却只花了几千元买了一部手机，分别对那几个男朋友说他买了新的手机，剩下的钱全装进他自己的腰包里。

谣言猛如虎，林及雨本就不善言辞，此时更是百口莫辩，走到哪里都有人对他指指点点。仅仅几天时间，林及雨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来。

可这事还没完，前两天是林及雨的生日，当天傍晚，鲁维岳再次出现了，特地选在人多的时候，来到了他租住的房子楼下，大声说着他甘愿做备胎，甘愿当舔狗，甘愿给他钱花，甘愿被他骗，只因为他爱他，并且当着众人的面，说就算林及雨不答应跟他在一起也没关系，但能不能给他一个笑容，说他的爱卑微到尘埃里，他也希望能够从林及雨那里得到一点什么，然后他会把这个笑容记在心里一辈子。

林及雨的宁静生活彻彻底底地被这个男人给击碎了。

生日这天本该高兴的，可那天晚上，林及雨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楼下传来大妈们议论他的声音，各种难听的话都有。

隔天一早，房东阿姨就找来了，直言让他尽快搬走。

林及雨快被逼疯了，万般无奈之下，就在今天，打了一通电话给父母，寻求他们的帮助。

可他的父母非但没有安慰他，反而在电话里骂了他许久，说他什么不学，去学别人当同性恋，败坏门风，说这事闹的就连他们镇上里的人都知道了，气狠了，更是脱口而出，说没有他这样的儿子。

曾几何时，林及雨试图反抗，可他发现自己做不到，光是站在人前，就耗尽了他毕生的勇气。过往这些年，他无不在厌恶痛恨自己的弱懦。

他也想过搬家，可他知道鲁维岳不会轻易放过他的，他也想过报警，可还是放弃了，连自己的父母都不相信他，这世上还会有人选择相信他吗？

这晚，林及雨躺在床上，用湿毛巾蒙住整张脸，隔绝了空气，最终忍受着折磨窒息而死，手里紧紧攥着手机。

许久，殷其邻抬手轻触镜子，望着里面的人，低声道：“傻瓜”

林及雨并不想死，之所以选择这种缓慢的自杀方式，他还是带着一种期盼，期盼着他的父母能打来电话，告诉他，说他们刚才说的都是气话，让他别往心里去，他们相信他。

“傻瓜”

凌晨一过，于一片安静中，林及雨的手机响了，鲁维岳发来微信，说新的一天开始了。

殷其邻怔怔地望着这段话。是啊，新的一天开始了，可林及雨却再也没能看到这一天。

另一边，鲁维岳编辑好内容，再次点击发送，却发现微信提醒他：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看到这一幕，鲁维岳气极了，直接拨打了林及雨的手机号码，电话刚一接通，便劈头盖脸地威胁道：“你胆子肥了啊，居然敢删了我。”

殷其邻懒得跟他废话，冷冷说了一个“滚”字后，就掐断了通话，并把手机关机了。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养精蓄锐。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接连拨了几通电话，得到的都是这句话，鲁维岳怒火中烧，拿手中正握着的手机撒气，手机被狠狠摔在地上，彻底报废。

事后想想，鲁维岳又后悔了，毕竟这手机花了他一个月工资买的，想到这里，他便在心里把这笔账算到林及雨头上，想着等天亮了，他就去找林及雨要钱，若是不给，他就去他学校闹。

清晨六点多，殷其邻特地找出林及雨昨天穿过的衣服套在身上，刷牙洗脸后，坐在椅子上，吃着刚蒸好的馒头。

七点零五分，鲁维岳怒气冲冲地上了楼，一抬眼，便透过大开的房门，看见了坐在门内的殷其邻，翘着二郎腿，像是等了他好久。

鲁维岳扬起嘴角，笑着走到门口：“呵，怎么，不玩欲擒故纵了？”

殷其邻朝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再走近些。

对于林及雨的反常举动，鲁维岳保持警惕，双眼快速地扫了下这间不大的房子，在没有发现有什么威胁的人之后，鲁维岳这才鄙夷地笑了笑，朝前走近了些，量这林及雨也不敢把他怎样，别以为摆出这种架势，他就会怕，他可不是吓大的。

还未等鲁维岳站定，迎面而来的便是殷其邻的一记重拳，为了让他的脸左右对称，殷其邻紧接着又再来一拳。

猝不及防下，身高一米八七的鲁维岳被打趴在地，脸颊传来的痛疼告诉他，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

鲁维岳有些发懵，搞不清状况，然后自然而然地被殷其邻又揍了几拳。等他反应过来，要还手，拳头刚伸出去，胳膊就被折了回去，他听到了咔嚓一声脆响。

殷其邻打人有个习惯，从不打脸，但这一次，他却是违背了自己的原则，专门照着这人脸上打，而且怎么痛怎么打。

殷其邻的拳头不是谁都能吃得消的，鲁维岳的两颗门牙被打掉了，嘴里吐出不少血，眼神发晃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居高临下的人，第一次知道了后怕。原来兔子急了真会咬人。

听到楼上传来脚步声，鲁维岳清醒过来，刚要张口求救，便被殷其邻厉眼一瞪，几秒的愣神，却错过了最佳时机，而且房门也被关上了。

脚步声越来越远，鲁维岳壮着胆子张开嘴，很快又闭上了，只因殷其邻不知从哪摸来一把水果刀，正慢条斯理地削着苹果。

见到这一幕，鲁维岳的身子止不住颤抖，顾不得疼痛，单手撑着地，拼命往后退，嘴里更是哆嗦着嚷道：“你别冲动，你冷静点，杀人是犯法的。”

殷其邻咬了一口苹果，冷眼看着备受煎熬的鲁维岳，良久，才笑道：“我削苹果皮，你至于吗？”

鲁维岳不信，“这皮已经削完了，你怎么还拿着刀？”他有多坏，不啻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别人也会有多坏。

殷其邻把手里的苹果吃完后，又从桌子上拿出第二颗苹果，接着削，斜睨道：“谁说我只吃一个的？”

生命得到威胁，鲁维岳忙跪在地上，就差吓尿了，妥协地求饶道：“你放过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殷其邻坐在凳子上，动作优雅地削果皮，“你这人说话就跟放屁一样，完全没有可信度。”

鲁维岳舌头打颤地说：“那……你说怎样就怎样”

殷其邻把果皮扔到垃圾桶里，眼皮也未抬地问道：“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鲁维岳眼神躲避，“没，没有啊！没有谁指使。”

殷其邻冷笑一声，竖起水果刀，像是下一秒就要掷过来。　　

“不要，我说”鲁维岳找来东西挡住自己，缩着身子急切道：“其实也没谁指使我，要说有，也就你的同班同学晏渝了，不过他从来都没说过你的坏话，只是给我一种感觉，好像他不是真心拿你当朋友。”

殷其邻咬着苹果，接着问道：“他怎么跟你说我的？”

鲁维岳不敢隐瞒，忙把晏渝说的话转述一遍，边说边努力回想“那日他过生日，他向我介绍你说，说你，说你这人别看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其实性格很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说班里很多人都经常欺负你，你也都一笑了之。还说你很傻，说以前有人想……想打你的主意，结果那人也没什么事，最后你还赔给了那人一笔钱。前不久他还向我说起一则新闻，说原来谣言真的猛如虎，居然可以轻而易举地就能毁掉一个人的一生，我总觉得他这是在有意提点我。”

“你少把这事推到晏渝头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殷其邻面上这么说，也是以防万一，怕打草惊蛇，晏渝是嘛。

鲁维岳连连点头称是，再不见先前的猖狂。

“我问你，我老家那边的谣言也是你传的？”

鲁维岳一愣，随即头摇的像拨浪鼓，“不是我，我连你老家住哪我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往那传谣啊。”

殷其邻拿刀慢慢靠近他，“真不是你？”

鲁维岳吓得闭上眼，把心里话全说出来了，“真不是我，我是有这么想过，可我是真不知道你老家在哪，而且也费时耗力。”

过了几秒，可对于鲁维岳来说等同于过了几个世纪，这才听到了他此刻最想听的两个字，“滚吧”

“我滚”

鲁维岳一秒都不敢耽搁，忙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直奔门口，生怕晚一步将会万劫不复。

就在他的手刚碰到门把手的那一刻，殷其邻悠悠地开口道：“鉴于你这段时间的表现，我决定好好疼爱你一番，明天你还是这个点过来，我给你削苹果吃”最后那几个字说的别提有多温柔。

鲁维岳却愣是被吓得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期间前脚绊后脚，从楼梯上摔了下去，很快又爬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外跑。

痛揍鲁维岳一顿，殷其邻阴沉的脸这才略有缓和，拿起今天要上的课本，起身前去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