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出门了。”

宁郢毓站在门口处说了句，我朝站在玄关处的穿鞋的他看去，眼里白色的雾气越来越浓。

我很讨厌现在对宁郢毓满是控制欲望与保护欲望的自己，很讨厌一惊一乍像个没常识的妇女一样，一次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

阿破没了，暴躁黑暗的阿破死在了过去，只是最后也不尽人意，换来的是一个老是爱哭老是想与宁郢毓大吵一顿的宁毓，这感觉可是不好呐。

“好。”最后和眼泪一起出口的，是我的妥协。宁郢毓眼里的光芒，我此生就见过两次，一次说带我回国，一次，便是对这份工作的热爱，这样的宁郢毓，不能难过。

等门关上，我也终于漏了气，瘫在沙发上拿起茶几上的烟抽了起来，从接到阿玉的电话后，我以极快的速度且不畏惧宁郢毓的追问的态度下，学会了抽烟，一支又一支，我想着，肯定比宁郢毓还像一个烟鬼。

何况，我工作也没了。

我的私生活不知道被谁扒了出来，送到校长那，校长指着我与宁郢毓亲吻的照片问我，工作和不伦不类的爱情，你选什么？

不伦不类。这他妈的修饰词可真是倒足了我的胃口，我辛辛苦苦维护得那么干净的爱情，最后到了别人嘴里，就成了肮脏与不堪入目的关系，这可真是让我暴躁啊。

打校长，私生活不正常，怕影响孩子们这样一堆的理由被摆出来，当天我就被辞退，而相应的照片，也被寄往了各个学校领导手上，无一人再敢录用我，说什么外国人就是令人恶心的话之类的，我都听着呢，我都记着呢，最近这些话，可是成了我的调味品。

我当然知道照片谁爆的，阿玉在逼我，在把我逼入绝境，这世界上的嫉妒与见不得别人好的人群，到底要靠多少怨气和花费比别人多多少的精力才能活下去啊？

我给他阿玉什么都可以，现在，唯独宁郢毓一寸皮肤我都绝不退让。

“宁毓！”

最后一缕烟在我眼前消散，隔着门地呼唤声让我听得有些不真切，我好似做梦一样，梦见宁郢毓又回来了。

我抬手看了看手表，不才过十分钟吗？现在都出现幻觉了，这可真是不妙，我是不是要因为思念宁郢毓而死啊？

“宁毓。”

门外光一起进来的，真是宁郢毓，先是他被灯光拉长的影子，然后是那有温度有脉搏的实实在在的宁郢毓。

他没骂我抽烟，他将我的烟抽走，将我搂在他怀里狠狠亲吻起来，从没有任何一次的亲吻，能让我感觉到宁郢毓那极度想传达给我的占有和急切。

“宁毓，我爱你。”他将我额头前的头发捋了捋，最后又是一个很大的拥抱，带着颤抖的，带着满是难过的，我以前从来没有一次，会觉得一个拥抱让我这么难过。

“我也很爱你啊，爱得不行。”我将刚要起身的宁郢毓再次拽回怀抱，隔着指饰，闷在他肩膀上泣不成声。

我们都不心安，都仿佛做好了一切生离死别的准备，人的预感，未曾无用。

他说他这次要离开两个星期，因为江赠枝公司要举办一个慈善晚会，需要做很多准备。

我知道，两个星期嘛，不就是让我仿佛死两年的两个星期而已，我当然扛得住。

我照例从噩梦中惊醒，噩梦其实永远都只有一个，我被关在小黑屋里，后来从一丝缝隙里漏进了光，光很听话，一直陪在我身边，只是在我转身的一刹那，我能看到的，再无一丝光，只留得无尽的黑暗。

可能这不可怕，可对我一个一生都在追求光的人来说，这可真是无底深渊。

床边落了一地烟灰，我看了看日历，差不多是宁郢毓该回来的日子了，我把地上的烟灰小心翼翼扫进垃圾桶里，最后换得一身体面的西服出门去迎接他。

X大厦。

我好几天没出门，所以才会被玻璃上反射的阳光晃得站不脚。

“医院现在躺着四名我们的保镖，受伤最重的当场死亡……江总也被枪击擦伤了手臂……”

我其实离刚出公司急急往外赶的江赠枝的下属很远，远得好似隔着一条奔腾不息喧嚣不止的大河，可我偏偏听到了，听到了死，听到了受伤。

“你说什么？”我应该是笑着的，我想，笑到颤抖。

“你是……你是谁？”他被我吓得不轻，挂了电话一直推搡我，企图挣脱我的束缚。

“我问一句，我就问一句，”我还在笑我想，“死的人叫什么？”

“宁郢毓。”

“我听不见，死的叫什么？”我真没听见，我真的什么都听不见，他肯定没听懂我在说什么，肯定没听懂。

“宁郢毓！就是那个很厉害的保镖！他为了救江总，心口挨了活生生的一枪！你·他妈松手！”

我就那么毫无预兆地跪了下去，跪进了这条大河里，然后溺死在这大河里，被宁郢毓赋予名字的宁毓，死在了这个阳光明媚的正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