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大戰告捷，天公心情也好了，日日都艷陽高照，冰消雪融。一直到秦照要出發回京的那一日，地面上的雪已經化幹凈了，車馬都能走的穩穩噹噹。

陰山的天很高很藍，冰封了一個多月的草原終於感受到了太陽的溫度，風拂過雪化後光禿禿的大地，淺黃的嫩芽兒彷彿一夜之間就探出了頭來。

張志和程超把行李整理了又整理，檢查了又檢查，確定了沒什麼遺漏後，張志又往秦照手裡頭塞了個鏤空山水錯金手爐，溫度剛剛好，暖烘烘的一直熱乎到心裡。

秦照發誓，他看見了張志盯著他的手爐再三確認的眼神——對於那一日忘了給自己備手爐耿耿於懷，以至於再三確認。

秦照都要忍不住笑了。

「雖然雪化了，但冬寒未散，且回京長路漫漫，殿下還是披上斗篷的好。」張志給他披上斗篷系好。

營地內空無一人。

秦照捨不得走太快，慢吞吞地往前踱步，不時環顧四周，

若不出意外，這就是他和征夷軍的最後一次見面了。

營地門口，簡陋的木門朝兩邊打開，入目是一片平坦的荒地，抬頭望是青藍色的天空，日頭剛剛從東方升起，柔和的金光照在肅立著的將士們臉上。

將士們披著鎧甲，全副武裝，規整有度列隊在兩旁，長長的隊伍從營地門口一直蜿蜒到山那邊秦照看不見的地方。

程超早已牽了烏騅馬來候在門口。

烏騅通體黑緞子一般，油光放亮，四蹄踏雪，淺褐色的馬眼直盯著秦照看，輕輕晃動著頭顱發出急促的鼻音。

秦照把手爐遞到一邊，伸手親昵地摟過馬脖子，從荷包里掏出一塊桂花松子糖喂它，蹭了蹭它的臉：「烏騅，想我啦？」

烏騅馬尾高舉，舌頭捲走了桂花松子糖，舔了舔秦照的手，輕輕打了個響鼻。

秦照腳一踩馬鐙便飛身上了馬，斗篷展開劃出利落優美的弧度，穩穩落在馬鞍上。回頭看到正準備扶他的程超目瞪口呆的樣子，不由得沖他挑了挑眉笑道：「本王還沒有殘障。」

感覺到主人坐上了自己的背，烏騅甩了甩尾巴，打了個響鼻便準備撒蹄狂奔。

「烏騅，慢慢走。」秦照輕輕摸了摸馬脖子：「某要同將士們告別。」

「某要同將士們告別」這一句話彷彿一塊石子投入了平靜的湖面，盪開一圈圈漣漪，

原本面目嚴肅站著的將士們都動作起來，紛紛抬起頭去看秦照。

烏騅打個響鼻應了一聲，慢慢往前走。

「殿下，一路小心。」

「殿下你把咱們都帶走吧。」

「殿下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一頓吃一個木桶那麼多的飯，很快就會好了。」

將士們手裡緊緊握著武器，腳下不動，卻努力伸著脖子想往前湊，七嘴八舌地開口說著拋棄尊卑的關心和叮囑，眼裡心裡，都是一片赤誠。

好些個將士說完話後便扭過頭去看天，肩膀聳動了兩下又若無其事地把頭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