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豐歲成渾渾噩噩的往家裡走，這走回去的每一步他都感覺自己像是虛浮的踩在地獄之中，每一步都煎熬、漫長。

「我回來了。」豐歲成有氣無力的喊了一聲，如往常的慣例一樣回來總會先打聲招呼，但今天的屋子靜悄悄的，安靜得一絲人氣也沒有，似乎沒有人在家。

「都出去了啊…」他頹敗的把外套脫下，在往客廳走去的時候卻意外的發現紀朝崇在家，他坐在沙發上，靜靜的，毫無生氣的像個木偶人一樣，連豐歲成回來了也沒給個反應。

豐歲成看著他，首先注意到的是他的嘴唇有些幹了，起了皮，好像許久沒喝水的結果。

「…哥。」喉嚨里好像有什麼東西堵著，豐歲成清了清嗓子，第一聲的時候險些還岔了音。

聽到有人喊他了，紀朝崇這才轉過頭，有些意外的，他主動開了口：「歲成啊…回來了？」

已經有些年頭沒有聽到過的愛稱，現時又再次聽到，小時候的種種忽的又全部湧上心頭，豐歲成緊緊抿著嘴，控制自己的情緒，他被紀朝崇的這一句『歲成啊』喊得有點想哭，他這是多久沒有聽到他哥這麼叫他了？已經非常非常久了。

豐歲成鼻子發酸，喉嚨也像梗著什麼一樣，半晌說不出話來，千言萬語好像不知從何說起，他低下頭嗚咽了一會兒，抬起頭時眼眶紅紅的看著他，回應道：「我回來了，哥。」

「我回來了。」他重複著又說了一次。

你的眼睛裡終於有了我的身影，我們的感情很快就會像小時候一樣好。因為我們現在都在看著彼此，沒有其他人再來插足，插足的人已經死去。

「想…吃飯嗎？」紀朝崇似乎想給他做飯吃，站了起來對著他袒露了一個十分純粹的笑，「吃蛋炒飯可以嗎？」

如果說他剛剛是行走在地獄之中，那麼現在就是身處天堂里。

「可以，哥做的，都想吃。」豐歲成笑著點點頭，隨後眼淚也跟著掉了下來。

他的哥哥啊終於又是他一個人的了。

——

幾年前

「你在幹什麼？」

少年大聲呵斥的聲音把正狼吞虎咽吞食著食物的孩童嚇了一跳，飯桌上的瓷碗險些掉下來，他轉過身來，兩隻手不安的藏到身後，一副做錯事的樣子。聲音帶著抖，怯生生的回應道：「朝…朝崇哥哥，我有點餓…」

「餓也不能吃這個啊，這個都餿了，你聞不到酸味嗎？」

「對、對不起。」豐歲成雖然不知道他的這個哥哥為什麼會這麼生氣，但先道歉了總歸沒錯的。

紀朝崇看他這乖乖逆來順受的模樣也不好再多罵，氣呼呼的打開雪櫃看了裡面的東西後又甩上，沒好氣道：「阿姨呢？沒煮東西給你嗎？」

「媽、媽媽她出去了，就沒煮，她讓我叫外賣，可是我不想吃…」

紀朝崇簡直無語，深呼吸一口氣後又往外走。

」哥、哥你怎麼回來了？今天不上課嗎？」小跟屁蟲見他哥一直走個不停，忙不迭的又跟上紀朝崇的腳步，即使走路都打晃，紀朝崇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打量了一會兒才發現他臉色紅得有些不正常，探手去摸了一下額頭，果真熱得嚇人。

「你發燒了？！」怪不得連餿了的飯都吃不出來。

「我不知道，我有點難受。」

「燒糊塗了你。」紀朝崇摸了摸他的額頭後讓他躺一下，自己則是把廚房裡的東西收拾了一下。

豐歲成就躺在沙發上睡著，本來紀朝崇是想讓他去房間睡的，不過他卻是怎麼都不肯，沒辦法，紀朝崇只能把被子拿出來讓他在沙發上躺一下了。

「我去煮點粥給你吃，先量量體溫，一會兒再吃點藥。」

捂在被子里已經漾起了睡意的豐歲成點了點頭，笑了起來，「謝謝哥。」

「謝什麼…我是你哥。」

腦袋被一隻大手揉了揉，豐歲成的心撲通撲通跳清醒了，直到現在他都還記得那雙手的溫度，就像冬日裡和煦的暖陽一樣，暖到了心裡。

——

「吃吧。」

「只有一份，哥不吃嗎？」

紀朝崇疲憊的搖了搖頭，笑容牽強：「我不餓。」

豐歲成坐了下來，受寵若驚的心情至今還沒有平復下來，「那我就吃了，可以嗎？」詢問著他的，那雙眼睛帶著水光。

「吃吧。」紀朝崇點點頭，疲憊的神情藏也藏不住。

「謝謝…謝謝哥。」豐歲成拿過勺子，看著面前的炒飯，一絲進食的喜悅都沒有，倒是多了幾分好似赴死般的決絕。

如果、如果這是哥你想的，那我就一定會讓你如願，沒事的…我沒事的…

「夠了！別吃了。」

碟子被打翻，蛋飯分明的炒飯灑了一地，碟子飛得老遠，最後也砰的一聲碎了，「夠了…別吃了…」紀朝崇呼吸急促，好像終於承受不住了。

豐歲成嘴裡塞著一口飯還沒咽下，愣愣的看著紀朝崇的舉動，如此反應之後他似乎也不奇怪。

他的眼淚流了滿臉，嘴裡的幹得不行的炒飯根本也沒嘗出來什麼味，最後也還是被他生生咽下，噎得胸口發疼。

「咳…咳嗚…哥還是捨不得讓我吃一些奇怪的東西。」豐歲成努力佯裝出自己是被開玩笑的樣子，抹著眼淚，不過卻是怎樣都越抹越多。

他很難過。

紀朝崇是想要他死的，他知道，他看見了。

「你應該去死！」紀朝崇的雙眼猩紅，嘴裡說著的是能將人拖入地獄的惡咒。

「是你做的對不對？你殺了他！！」

「我沒有殺他…」豐歲成心口一抽一抽的疼，他知道紀朝崇認定了是他就一定是他了，不會聽他的解釋，但最後了，他都還想著為自己辯解一番，哪怕這個人不會信他。

「夠了…我已經不想說了，我會找到證據，證明是你…」紀朝崇站了起來，有些心碎，「我應該殺了你的，但是湫汶、肯定不會想見到你…」

「他不會想見到你…」紀朝崇擦了擦掉出來的眼淚，離開了。

屋子裡又一次靜的可怕，方才的溫情好似不過黃粱一夢，如今什麼都沒有。

豐歲成捂著肚子嗚嗚的哭了起來，肚子好痛，是藥的問題嗎？如果是這樣的話就讓他死去吧，這樣哥起碼會開心。

「可是…我真的沒有啊！」豐歲成越哭越大聲，最後吼叫了起來，「我沒有啊！」

他的委屈，他的憤怒，他的卑微沒人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