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晏白躺回床上翻了會兒，始終沒睡著，再看窗外的天徹底亮了，他也就不勉強了。誰知這家裡一個個起得都比他早，他洗漱過後揉著眼睛去吃朝食，才到門口聽到便聽到裡頭說話的聲音。

是張家阿婆。

「今早將將天亮，我出門就見宮裡的車輿往寶相寺而去，真是好大氣勢。」

宋姜氏便道：「是東宮吧？」

「嗯。」張婆婆一頓，道：「他們倆能安穩地成長至今也著實不容易。」

他們倆？

其中一個必然指的是趙昂，宋晏白自然能明白，但是阿婆口中還有一個是誰？

幾乎是在瞬間，他倏地恍然大悟，合著張婆婆還有別的秘密沒有告訴他呢。

……大機率還是在哥哥的交代之下刻意瞞住他的。

未時剛過，宋晏白返回東宮。

王荇從家裡出來，到宋府前沒多久——他現在俸銀多，還有賞銀，手頭猶有餘裕，便把家人接來京城，當然還是公子幫忙找的一處宅子，地界好，還算熱鬧，但不會吵鬧——太子清晨起身之後就到寶相寺行齋戒沐浴，原本是他和綠舒領著一幫內侍伺候著去，但過午初刻殿下就叫綠舒回東宮了，一身素衣地坐著發獃，不消片刻幹脆也讓他想幹什麼就自己涼快去。

當然，末了仍是忍不住問道：「阿白何時回東宮？」

王荇先是愣了一下，這才低頭道：「殿下，上頭交代了讓您單獨在寶相寺齋戒一日。」

他怕對方不理解還在「單獨」二字上加了重音。

趙昂：「……」

他頓時滿臉不耐道：「本宮知道！」

王荇默默地往後退了半步，心裡嘀咕太子殿下怎麼好像有些不同尋常？不過須臾他便自己圓上了，心道大概是讓寺里誦經聲吵的或者讓清淡的齋菜鬧得，畢竟還是孩子心性嘛。

於是王荇樂得清閑，先是到觀月樓買了些點心帶回家給父母家人嘗嘗，歇了半個時辰再去淇奧侯府接上宋二公子一起返回宮裡。

「殿下明早什麼時間出寢？」

「最遲卯時四五刻也得起身了。」王荇答道。

宋晏白點點頭，道：「那你卯初來喚我。」

王荇又在心裡悄悄地嘀咕了一聲，但還是乖乖地應了。

說話間路過司天台，宋晏白抬頭瞥了眼，驀然道：「近來好似都未見殿下再犯頭風。」

還真是。

宋晏白想了想又道：「不過東宮存著的寧覺露也不剩多少了，以防萬一，又正好到這兒了，便去取些吧。」

他們二人進去後見門扉掩著，好似沒人在。

王荇剛張了嘴想問，卻驀地聽到從屋裡傳出一記不大不小的嗚咽聲。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麼想的，突然就心虛起來，因此連忙搗住嘴，慌亂地瞟向宋晏白，卻見他們家的公子連表情都空了一會兒。

宋晏白與他面面相覷，愣了好一會兒。

接著就聽那聲音的主人哼了兩聲，又低低地叫了聲「師父」，二公子登時回過神來，這還真是司天少監的聲音啊。

司天台，能有誰在？

司天少監喊「師父」的人，又能有誰？

所以他們這是……

宋晏白雖然在感情方面是個榆木腦袋，但到底不是小孩子了，焉能不明白這種帶著幾分忍耐和催促的低吟意味著什麼。他幾乎要掩面哭泣了，這一個兩個的都怎麼回事啊，是他們彎得太突然還是他一直沒察覺？

他推了把王荇的胳膊，朝外頭努了努嘴，示意後者趕緊離開別出聲。

走出去了他還不忘提醒道：「就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左右我們也並未親眼見到，你不要說漏了嘴，平白污了他們二人的名聲。」

純潔如王荇，臉都要燒起來了，忙不迭地點頭：「是是是，奴婢明白。」

主僕兩人面紅耳赤地回到殿內，惹得一眾宮人都驚訝得或回首或抬頭看，面露詫異地看著他們火急火燎的模樣。

宋晏白用冰涼的手貼了一下臉頰好使它能冷靜一點，頭也沒抬徑自進了內殿。王荇幹咳一聲，揮揮手道：「都散了吧，這兒我一人侍候著公子就成了。」

早前公子就與他交代過，這些宮人們中間有不少別人的眼睛，因此他說完話並沒立刻走，看著宮女太監們一個個魚貫離去了才轉身進去。

綠舒被太子打發回來了，此刻正在屋裡頭研磨，怔了一會兒才提起裙角走到王荇身旁，掩唇低聲道：「公子這是見著什麼了？」

活似見著了燙手的春/宮圖。

王荇張了張嘴，抬眼就看到公子瞥過來淡淡的目光，便默默地把嘴巴閉上了。

綠舒：「？？」

「也沒什麼，」宋晏白又嘆了口氣，道：「對了綠舒，你怎麼也沒在殿下身旁？」

「殿下不讓跟著，奴婢也沒法子啊。」

宋晏白笑著嘆了口氣，也沒多想。轉而道：「昨日宮裡還好？」

「尚安。」綠舒說完了又想起了什麼，「司天少監來過一回，他們在里室說了會兒話，叫奴婢單在外候著。少監離開後不過俄頃，二皇子便遣人來請，因為公子昨日不會回宮，殿下便獨自去了霜禾殿。」

二公子以前是囑咐過他們小心提防著二皇子，別讓太子單獨見他。但昨日里太子殿下自己答應了，她們做丫鬟的也不好阻攔。

趙尋？

又有什麼幺蛾子了？

宋晏白顣眉道：「二皇子沒事請咱們殿下去他那裡去幹什麼？」

綠舒抿了一抿唇，答道：「奴婢也不知，他們說話，照常是讓奴婢在外等候的。不過奴婢提醒過殿下，不用霜禾殿的吃食茶水。」

「無妨，他若真想毒害太子也不至於在自己的寢殿下手。」

宋晏白被二皇子擾了心神，愣是沒想起來要問剛才腦袋裡一閃而過的念頭：閭丘厭突然來訪是為何事，又為何與太子單獨談話

綠舒安下心來，又道：「公子，還有一事。」

「嗯？」

「二皇子請您回宮後至霜禾殿一敘。」雖然她也不明白有什麼好敘的。

顯然宋晏白也不明所以，挑高了眉毛道：「別是要作妖。」

綠舒也很無奈。

「這事兒你知會過皇後了嗎？」宋晏白倏忽道。

綠舒無端心中一跳，默然搖了搖頭。

「那一會兒你去通傳一聲，皇後從來不喜二皇子，我與他聊得不愉快了，好叫華慈宮的人來打個岔。」

綠舒：「……」

華慈宮裡的人也不比霜禾殿好到哪兒去吧？

不過此刻宋晏白只是一躍而起，拍拍王荇的肩膀道：「走，許久未見了，會會二皇子殿下吧。喔……咱們往另一邊走。」

王荇心有戚戚焉地狂點頭。

這下又把綠舒看迷糊了：這主僕倆回來的路上到底是看見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