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原來還是發生在他那遠方親戚沈建華的身上。

沈建華是沈家旁支，雖然是旁支但是已經隔得很遠了，從五十年前就聽說旁支一脈沒落了，一直以來和主家也沒有什麼聯繫，只聽說也是做買賣的，前兩輩做的還可以，到了沈建華和他兄弟這一輩就不行了。

聽陸成豐說他和沈建華是從小就認識的開襠褲朋友，兩家人以前一直都是有生意上的來往的，後來沈建華投資失敗陸成豐還幫了一把，之後他們家生意起來了也對一直對陸家很感激，基本有什麼好事都想著陸家。

可是這一切都是建立在沈建華他父親健在的前提下。

自從五年前沈建華父親沈國重得癌去世，沈建華就和自己弟弟鬧了分家。

他弟弟沈建國一分家就帶著妻兒移民國外了說是以後和沈建華老死不相往來，這些陸成豐都知道，不過這是人家的家務事他一個外人也不好插嘴。

可是之後的幾年沈建華不知怎麼回事染上了賭贏，一有時間就往賭場跑，如果是去澳門一輸就是四五百萬，很少會有贏的時候，而且對生意上的事也不怎麼上心了。

為了這事陸成豐還找過沈建華媳婦兒，讓她幫著勸勸，畢竟是從小長到大的朋友，兩家人還做著生意，不能眼看著人沉迷賭博敗光了家業。

他本是好心可誰能想到沈建華他老婆還說他多管閑事，說老太爺留下了一大筆家產給他們就算不做生意這輩子也不醜吃穿了。

陸成豐當時聽了就火了，想著當初也不知道是誰做生意失敗陪了一千多萬還是向他借的錢，到如今拿到了什麼遺產就翻臉不認人了？

所以當下兩個人就不歡而散了，之後兩年多兩家人就漸漸少了來往，雖然生意上多少有點牽扯可也是只看在了錢的面子上做了表面和氣，畢竟誰能和錢過不去呢。

這一切本來都挺平穩的，直到半年前，沈建華突然請陸成豐一家人吃飯，說是有個發財的大事想和兄弟商量。

兄弟，沈建華自己親兄弟都老死不相往來了還有什麼發財的事能便宜自己？陸成豐一開始心裡還有氣不想去可轉念一想自己侄子最近在和沈建華做什麼項目，自己不去可能會讓自己侄子面子過不去，想了想還是去了。

當天晚上除了沈陸兩家還有一個做錢姓男人。

那人他知道，是近年來在圈子裡有點小名氣的開發商。

一頓飯下來沈建華和那男人也說了不少，這意思簡單點就是要造房子，沈陸兩家做的是土木工程，如果三家一起投資將來賣了一家起碼能分一個多億，這話說出來不說不動心，可照理來說沈建華有他老爺子留的遺產根本不需要再拉個外人去分這些錢。

陸成豐雖然人不聰明可在生意上卻是留心的，所以就問了地的審批手續有沒有下來還有一些具體的規劃。

對方說話倒是沒有大吹大擂而是說的挺細的，就連合作合同都帶來了，還說如果不想多投也可以，少投點錢就當大家做個朋友，以後有生意可以牽線，還說他的侄子陸年的設計公司已經和他合作了。

陸成豐當時是有些意動了但是還是沒有當場答應，只說把合同帶回去考慮考慮，對方也答應了沒有強求。

之後大家就都放下了這樁公事開始聊聊家常和時政方面的事就當互通有無了，而沈建華夫婦也一直對陸成豐道歉說之前的事是他們不好，不想因為幾個誤會就讓這麼多年的朋友沒得做了。

陸成豐這人講義氣，氣量也大，其實那些事他也不是真計較，見對方夫妻倆挺有誠意的，而那開發商又從中勸和，這頓飯下來也算是賓主盡歡了。

之後陸成豐回了家就打電話給了自己侄子說了這事，也諮詢了他以前幾個和錢老闆合作過的朋友都說這人挺大方也會做事，他承諾的基本都能成，他思量了兩天最後就同意了合作，投了五千萬，工程也由他和沈家負責。

這一切開頭都挺順利的，他們三家公司一切都準備好了就在下半年開工了，可是誰能想到就在工程進行到一半的時候那個姓錢的居然捲款潛逃了！

這事情一出他立刻就和侄子去了沈建華家找他，畢竟這合作線是沈建華牽的如今出了事自然要找他問問知不知道對方的下落。

但是一到沈建華家他的傻眼了，他家裡被人給砸了，夫妻兩個都被打得住了院，後來他就去了醫院找人，之後才知道了真相，原來是沈建華夫妻兩個濫賭欠了一屁股債，而且還拿公司抵押了高利貸，說是等房子賣了再贖回來，可如今錢都被卷了怎麼可能還還得出來，所以才被人追上門給打了。

而那個錢老闆是他在澳門遇上的，陸成豐一聽就知道那姓錢的一定也是濫賭輸了巨款所以才會捐款潛逃的。

只是陸成豐也是不明白，就問沈建華，他們不是還有老爺子的遺產麼？怎麼這就被人追上了？

結果他不提還好，他一提沈建華的老婆就叫了起來，說什麼小叔子有老爺子遺囑，就在他們欠了賭債準備去拿老爺子的遺產還的時候被律師告知他們沒有繼承權！不然他們怎麼可能抵押公司！

陸成豐聽了也是一陣唏噓，沒想到沈建華一下子會墮落到這種地步，之後他也沒有再問他們姓錢的在哪，只選擇了自己報案，然後買了些保養品給夫妻二人就走了。

住房工程停了可是有一大幫的農民工的工資需要發，還有預約了住房的客戶都鬧著退定金，這些擔子都壓在了沈陸兩家的身上。

陸成豐損失了五千萬，自己手底下的人也要吃飯，臨時抽調了公司的運轉資金墊付了施工材料費和工人的工資，另外沈建華那裡他也沒打聽，所以一直不清楚他們夫妻兩個的消息。

一直到兩個月前，沈建華突然拿了一個古董找上了門，當時陸成豐看著他非常憔悴，人也瘦了一圈，整個人垂頭喪氣的，像是一條喪家之犬。

沈建華告訴陸成豐說自己不孝，把沈家敗了，現在他賣了名下的所有的房產和店面勉強填補了賭債和拖欠的一部分工人工資。

為了這個工程他把家底都投了，再多他也拿不出來了，但是他手裡有個古董，說是祖上載下來的好幾百年了，想要抵押給陸成豐，只要給他五百萬就行了，讓他東山再起之後再把錢還給自己。

那時候陸成豐自己公司每天都在因為這個項目工程虧損，五百萬，說的輕巧，他哪裡是想拿就能拿的，於是就沒答應。

誰想到沈建華見他不答應就立刻跪在了地上，還痛哭流涕地懺悔，說自己識人不清上了當落到這樣的下場，還讓陸成豐看在這麼多年兄弟的份上幫幫他，說那玉蕭真的很值錢，他原本可以拿去賣幾千萬，可是不想讓祖傳的東西落到別人手裡所以才厚著臉皮來找陸成豐的。

他說現在除了陸成豐已經沒有人能幫他了，其他的朋友都找遍了結果都不願意幫他，他在這個時候才明白這些年把他當兄弟的只有陸成豐。

所以他求陸成豐一定要幫幫他。

陸成豐看到沈建華一個大男人這樣心裡也很不好受，以前意氣風發的男人如今怎麼變成這樣了？

他嘆了一口氣，想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對沈建華說自己不是不念舊情，而是這次的事他的公司虧損也很大，說這是最後一次，以後怎麼樣他也管不了了，讓沈建華好自為之。

沈建華見陸成豐答應激動極了，連忙點頭說會對陸成豐感恩戴德的。

之後就把那說是古董的玉蕭給了陸成豐換到了五百萬。

「沈先生，這東西是沈建華拿來和我換了五百萬，說是抵押給我，但是當時我心裡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覺得有些不踏實，沈建華如果能把它賣到幾千萬怎麼樣也能給自己公司救救急啊。」

在說了一大段拿到玉蕭的前因後果之後，陸成豐的面容神情也漸漸放鬆了下來，也許是之前都太緊繃了，一放鬆下來整個人就顯出了一絲疲態。

沈從玉聽著他和沈建華之間的糾葛沒什麼表示，畢竟旁支和他們主家說是陌生人也不為過，只是老一輩還看著原來的情面說一聲親戚而已，說到底一表三千里，誰能知道他們到底長成了什麼德行。

再說人性這種東西不是你相信它就會同樣回饋與你的，所以他並不同情陸成豐，也同樣不同情沈建華。

還有就是生意場上的事，商場如戰場，識人不清就得認栽，這海水這麼深指不定就什麼時候淹死了，所以沈從玉做生意不是絕對的把握他是不會去做的，當然了合作方的資質與品格也是他首先考量的。

「那之後你是怎麼知道這東西是他偷的？」

沈從玉開口問道。

陸成豐看著沈從玉嘆了一口氣，低垂了眸子神色有些萎靡地說道:

「唉，這說來大概是天意吧，沈建華在我把五百萬給他之後回去的路上就出車禍死了。」

「死了？」

沈從玉微微一愣，他怎麼也沒想到，這快抓到的犯罪嫌疑人就這麼死了，這事未免也太巧了些，一個人偷了東西然後東西出手的當天就死了，這樣的情節太富有戲劇性，在現實中實在令人難以相信。

「是的，他的葬禮是我看著辦的。」

陸成豐點頭，心裡也不是滋味，腦子裡不由就想起了知道沈建華死訊的那一天……

就在沈建華從他家走了之後，陸成豐看著那盒子和玉蕭心裡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是覺得有些不踏實，之後他就聯繫了自己大哥，說這有個古董想讓他帶人過來鑒定鑒定，他大哥是做古董拍賣的所以認識一些這樣的人。

第二天他大哥就帶著人到了家裡鑒定，結果鑒定出這玉蕭還真是古董，預估了價值大概不低於兩千萬，至此陸成豐才相信這是真的，然後就把那玉蕭收在了自家的保險箱里。

晚上他和侄子和幾個合作夥伴有飯局，就在一同準備去酒店的路上他接到了朋友的電話，他朋友告訴他昨天晚上沈建華出車禍死了，問他知不知道。

陸成豐當時坐在車上一下子就蒙了說:

「你說建華出車禍死了？怎麼可能他昨天還來了我這……」

陸成豐拿著手機手心不知怎麼就冒了汗，心臟咚咚跳的不行，還沒等他說完話呢就聽他朋友又接著說了。

「看來你還不知道吧，沈建華他破產了，他的家產全都被銀行封了，這次他是翻不了身了，我想他肯定是想不開了，唉，以前還覺得他這人挺聊得來的，沒想到落個這麼個下場，我聽說沒等到救護車來車就爆炸了，什麼都沒留下。」

破產？？？這是怎麼回事？

陸成豐當時腦子裡有些亂，怎麼破產了？為什麼昨天沈建華什麼都沒說還只跟自己換了五百萬？

「……那行，我知道了，他家裡人還好吧？」

陸成豐想了半天沒想出來沈建華昨天有哪裡不對，除了有些失意和後悔他真的沒看出來他想死，隨後也不想了，就問起了沈建華的家裡人。

「家裡人？你說他老婆孩子？他老婆前段時間不就帶孩子會娘家了麼，我估計是看沈建華出事了想離婚吧，不然這麼多債也都得她來還。」

手機里友人的聲音不斷傳來，說著他曾經兄弟的死訊和他家裡人冷漠的行為，這讓陸成豐一時也沒了聲音，他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

人都死了，說什麼還有用麼？

他腦海里突然想起年輕時候沈建華妻子溫婉又善解人意的樣子，那時候沈建華生意失敗都是她陪伴著挺過去的，然後他有想起了那天在意願他妻子淤青著臉打沈建華，怪他沒出息沒弄到遺產的樣子。

兩個樣子交織在一起，他竟有些看不透這個和沈建華相濡以沫二十多年的女人了。

那晚陸成豐心情一直不怎麼好，酒桌上還有人也知道了消息說了這件事，不過大多也是看熱鬧的態度，也有和沈建華不對付的人冷嘲熱諷了兩句但是陸成豐也沒有太理會。

他知道人走茶涼的道理，飯桌上的交情哪裡能當真。

後來他借口家裡有事先走了，回去之後就讓手下人去查了沈建華他家的事。

他等人查了才知道，原來沈建華那天說要東山再起是騙他的，其實他知道自己走投無路了就想用玉蕭換點錢跑路，可是他不敢去典當行，因為那玉蕭是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