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徹底暗下來，月出東山，清輝遍灑。

「葉刺史說的哪裡話？」秦照摟著爐子坐好，看著下邊各處官員被使女有條不紊地領入座位，慢條斯理地回答道：「較之營中朝在陰山，暮到燕支好的多了。」

刺史府官員與秦照帶來的屬官相繼落座，末座上還坐著幾位白髮蒼蒼的老翁老嫗，秦照能感覺到他們遠遠投來的慈愛目光。

刺史府的別駕，長史，司馬，錄事參軍事等官員皆隨葉錦風坐在右側，左側空了首座，次座排下便是靖王府徐嘉帶著王府屬官，他們皆身著官袍，身佩魚袋，舉止十分得體。品階雖然不高，卻也英武又儒雅，風採過人。

眾人給上首的秦照見過禮後，葉錦風拍拍手，激昂清越的胡琴之聲便響了起來，娉婷少女踏著拍子圍到篝火旁，圓圓的裙擺飛速轉起來，花兒一樣盛開。

火光的映襯之下，少女的紅裙擺和姣好的面容，好似春日裡枝頭上綻開的石榴花，嬌艷欲滴。

上好的酒菜也被一道一道端上來，被烤得金黃的胡餅泛著油光，周邊已經微微起了酥，大盤牛羊肉切得齊整，擺在秦照面前。打開酒壺微微一嗅，卻是上好的葡萄美酒，提壺微微一傾，透亮的玫紅色便呈弧線落到面前的玉杯里。

半透的玉杯登時被鍍上了艷麗的顏色，火光映在其中，倒成了這桌上唯一的明光。

翩翩起舞的少女們已然退下，中央的篝火上架了一個大鐵架，上頭叉著一隻羊，兩旁有庖廚在奮力轉動這鐵柄翻動，好讓羊均勻受火。

油脂一點點滴落下來，香味慢慢傳開。

秦照推拒了一波又一波湊到案前的酒杯，抓著張志切成小塊的胡餅吃。胡餅里夾了羊肉和花椒，火候恰到好處，肉汁在口中迸發，美味異常。

「旁的飲食便也罷了，只是這古樓子，豐州城的定然比長安好上不少的。」葉錦風搖著酒杯，露出一二分得意之色來：「別的不說，就豐州的羊肉，也是別處及不上的，不知道殿下可喜歡？」

「味美。」秦照應聲，擺了擺手拒絕了上來敬酒的豐州城別駕，道：「本王身子已經大不如前，不宜飲酒過多，諸位自個兒喝吧。」

前來敬酒的別駕捏緊了手中的酒杯，深深欠身：「是臣疏忽了。」

靖王殿下在陰山一戰之中身受重傷，損了根基之事像一陣風從邊關刮回長安，舉國上下莫不心疼惋惜。偏偏他們這些在邊關待久了，愈發敬仰這位王爺的人忍不住，一杯又一杯地上來給他敬酒，只想與他說上幾句話，卻不想惹得他提起傷心事，別駕心下十分愧疚。

秦照自然不放在心上，擺擺手讓他自去了。

宴席一直開到深夜，弦月愈升愈高，篝火上的烤全羊早已經被烤得外酥里嫩，油脂滴落到火里，火舌猛然間舔了上去。

葉錦風親自取了刀剖開羊腹，取出裡邊填滿糯米的烤鵝端到秦照跟前：「殿下，請用渾羊歿忽。」

席上眾人大都喝醉了，載歌載舞者有之，手指北方破口大罵者有之，哭者有之，笑者有之，還有人提了酒罈歪歪扭扭地走到秦照面前，一下子癱在地上摔碎了罈子，放聲大哭。

「殿下，殿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