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安候衛追率部打定州進入勝州時，發現整個勝州城都籠罩在繚繞的霧氣里，淺淡的檀香味漂浮在空氣里，衛追難得發起呆來。

靖王被詛咒之事早已傳開，他自然也是知道的，這一城的煙熏火燎，不用多說也知道定然是為了那位靖王殿下了。

不過，那位也的確是人中之龍。

衛追怔愣著。眼前不由浮現出靖王秦照的模樣來——靖王與衛追從小就不和，同在京中長大，相見時也是橫眉冷對，從來不乏爭鋒相對口出惡言的時候。秦照是太子唯一的胞弟，而衛家一門忠烈，衛追孤苦伶仃隻身一人，也常被接到宮中教養，在弘文館與宗室子們一起上課。

他初到此地，對原身記憶中的京城極為遙遠，最為鮮活的那一段記憶，正是在宮中成長的日子，弘文館裡大發雷霆的孔穎達和對他總是橫眉冷對不假辭色的少年靖王。

雖然他已非曾經的衛追，但他腦海仍然中清清楚楚的出現了了秦照年少時的模樣。

鮮衣怒馬，揚鞭長安，眉宇間很是肆意不羈，彷彿京城五月拂過的風，熱烈又不受羈絆，驕傲至極。

乍然看起來，竟有幾分…有幾分像他的流景。

驕傲自矜，彷彿沒有人能折斷他的傲骨。

鬼使神差一般的，衛追覺得自己應該去見見他秦照。

他既然能來，那是不是說明…他的流景也能來？他這樣罪該萬死的人都能有一次新的生命，他的流景…為什麼不能呢？

雖然他去拜會秦照本也是應有之義，卻也沒有此刻心中洶湧著的迫不及待，其中還有著藏的極深的忐忑不安。

楊刺史這幾天忙得腳不沾地，一個人恨不能掰成兩半兒用，一時間聽說定安候回京路過勝州城，也只能派長吏過去相迎。靖王殿下的事情迫在眉睫，他相信定安候會理解他的。

隔日又是一場盛大的法事。

秦照面無表情地坐在一邊，看著大師在中央手舞足蹈，念念有詞，內心毫無波動。

初春陽光舒適溫暖，秦照就坐在那裡閉目養神，打算來個眼不見心不煩。

法事結束的時候已經中午了，日頭直直照下來，出奇地能讓人在這塞北的初春里感受到一股子灼熱之意。

張志急忙叫人清了場子，把自家都快睡著了的王爺帶回去。

剛剛擺下午膳，便有人通報定安候來訪。

秦照的瞌睡即刻就醒了過來，腦子轉的飛快，眨眼功夫就把有關定安候衛追的那部分找了出來，都是些互相怒視針鋒相對的場面。

而最讓秦照驚詫的是，這一位定安候在四年前加冠，其字…正是馳光。

衛馳光……

秦照閉了閉眼睛，心中陡然升起的強烈殺意和黑暗幾乎要衝昏他的頭腦，幾乎是頃刻間，喉頭便湧上一股子腥甜。

他慢慢拿起了手邊的茶盞，喝了一口水，好像要將那滔天的殺意和黑暗和著這口水吞進肚子里。

沉默良久，秦照睜開眼睛，緩緩吐出一口濁氣：「讓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