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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國志演義

    Part 11

    小說: 三國志演義 作者:Guanzhong Luo 字數:9408 更新時間:2019-11-21 10:56:06

    大將軍曹,特奉明詔,征伐呂布。如有抗拒大軍者,破城之日,滿門誅戳。上至將

    校,下至庶民,有能擒呂布來獻,或獻其首級者,重加官賞。為此榜諭,各宜知悉。

    次日平明,城外喊聲震地。呂布大驚,提戟上城,各門點視,責罵魏續走透侯成,

    失了戰馬,欲待治罪。城下曹兵望見城上白旗,竭力攻城,布只得親自抵敵。從平明直

    打到日中,曹兵稍退。布少憩門樓,不覺睡著在椅上。宋憲趕退左右,先盜其畫戟,便

    與魏續一齊動手,將呂布繩纏索綁,緊緊縛住。

    布從睡夢中驚醒,急喚左右,卻都被二人殺散,把白旗一招,曹兵齊至城下。魏續

    大叫:「已生擒呂布矣!」夏侯淵尚未信。宋憲在擲下呂布畫戟來,大開城門,曹兵一

    擁而入。高順,張遼在西門,水圍難出。為曹兵所擒。陳宮奔至南門,為徐晃所獲。

    曹操入城,即傳令退了所決之水,出榜安民;一面與玄德同坐白門樓上,關,張侍

    立於側,提過擒獲一干人來。呂布雖然長大,卻被繩索綑作一團。布叫曰:「縛太急,

    乞緩之!」操曰:「縛虎不得不急。」布見侯成,魏續,宋憲,皆立於側,

    乃謂之曰:「我待諸將不薄,汝等何忍背反?」憲曰:「聽妻妾言,不聽將計,何謂不

    薄?」

    布默然。須臾,眾擁高順至。操問曰:「汝有何言?」順不答。操怒命斬之。徐晃

    解陳宮至。操曰:「公臺別來無恙?」宮曰:「汝心術不正,吾故棄汝!」操曰:「吾

    心不正,公又奈何獨事呂布?」宮曰:「布雖無謀,不似你詭詐奸險。」操曰:「公自

    謂足智多謀,今竟何如?」宮顧呂布曰:「恨此人不從吾言!若從吾言,未必被擒也。

    」操曰:「今日之事當如何?」宮大聲曰:「今日有死而已!」操曰:「公如是,奈公

    之老母妻子何?」宮曰:「吾聞以孝治天下者,不害人之親;施仁政於天下者,不絕人

    之祀。老母妻子之存亡,亦在於明公耳。吾身既被擒,請即就戮,並無挂念。」

    操有留戀之意。宮徑步下樓,左右牽之不住。操起身泣而送之。宮並不回顧。操謂

    從者曰:「即送公臺老母妻子回許都養老。怠慢者斬。」宮聞言,亦不開口,伸頸就刑

    。眾皆下淚。操以棺槨盛其屍,葬於許都。後人有詩歎之曰:

    生死無二志,丈夫何壯哉!不從金石論,空負棟梁材。

    輔主真堪敬,辭親實可哀。白門身死日,誰肯似公臺!

    方操送宮下樓時,布告玄德曰:「公為坐上客,布為階下囚,何不發一言而相寬乎

    ?」玄德點頭。及操上樓來,布叫曰:「明公所患,不過於布。布今已服矣。公為大將

    ,布副之,天下不難定也。」操回顧玄德曰:「何如?」玄德答曰:「公不見丁建陽、

    董卓之事乎?」布目視玄德曰:「是兒最無信者!」操令牽下樓縊之。布回顧玄德曰:

    「大耳兒!不記轅門射戟時耶?」忽一人大叫曰:「呂布匹夫!死則死耳,何懼之有!

    」眾視之,乃刀斧手擁張遼至。操令將呂布縊死,然後梟首。後人有詩歎曰:

    洪水滔滔淹下邳,當年呂布受擒時:空如赤免馬千里,漫有方天戟一枝。

    縛虎望寬今太懦,養鷹休飽昔無疑。戀妻不納陳宮諫,枉罵無恩大耳兒。

    又有詩論玄德曰:傷人餓虎縛休寬,董卓,丁原血未乾。玄德既知能啖父,爭如留

    取害曹瞞?

    卻說武士擁張遼至。操指遼曰:「這人好生面善。」遼曰:「濮陽城中曾相遇,如

    何忘卻?」操笑曰:「你原來也記得!」遼曰:「只是可惜!」操曰:「可惜甚的?」

    遼曰:「可惜當日火不大,不曾燒死你這國賊!」操大怒曰:「敗將安敢辱吾!」拔劍

    在手,親自來殺張遼。遼全無懼色,引頸待殺。曹操背後一人攀住臂膊,一人詭於面前

    ,說道:「丞相且莫動手!」

    正是:乞哀呂布無人救,罵賊張遼反得生。畢竟救張遼的是誰,且看下文分解。

    第二十回:曹阿瞞許田打圍,董國舅內閣受詔

    話說曹操舉劍欲殺張遼,玄德攀住臂膊,雲長跪於面前。玄德曰:「此等赤心之人

    ,正當留用。」雲長曰:「關某素知文遠忠義之士,願以性命保之。」操擲劍笑曰:「

    我亦知文遠忠義,故戲之耳。」乃親釋其縛,解衣衣之,延之上坐。遼感其意,遂降。

    操拜遼為中郎將,賜爵關內侯,使招安臧霸。

    聞呂布已死,張遼已降,遂亦引本部軍投降。操厚賞之。臧霸又招安孫觀,吳敦,

    尹禮,來降;獨昌豨未肯歸順。操封臧霸為瑯琊相。孫觀等亦各加官,令守青、徐沿海

    地面。將呂布妻女載回許都。大犒三軍,拔寨班師。路過徐州,百姓焚香遮道,請留劉

    使君為牧。操曰:「劉使君功大,且待面君封爵,回來未遲。」百姓叩謝。操喚車騎將

    軍車冑權領徐州。操軍回許昌,封賞出征人員,留玄德在相府左近宅院歇定。

    次日,獻帝設朝,操表奏玄德軍功,引玄德見帝。玄德具朝服拜於丹墀。帝宣上殿

    問曰:「卿祖何人?」玄德奏曰:「臣乃中山靖王之後,孝景皇帝閣下玄孫,劉雄之孫

    ,劉弘之子也。」帝教取宗族世譜檢看,令宗正卿宣讀曰:

    孝景皇帝生十四子。第七子乃中山靖王劉勝。勝生陸城亭侯劉貞。貞生沛侯劉昂。

    昂生漳侯劉祿。祿生沂水侯劉戀。戀生欽陽侯劉英。英生安國侯劉建。建生廣陵侯劉哀

    。哀生膠水侯劉憲。憲生祖邑侯劉舒。舒生祁陽侯劉誼。誼生原澤侯劉必。必生潁川侯

    劉達。達生豐靈侯劉不疑。不疑生濟川侯劉惠。惠生東郡范令劉雄。雄生劉弘。弘不仕

    劉備乃劉弘之子也。

    帝排世譜,則玄德乃帝之叔也。帝大喜,請入偏殿敘叔姪之禮。帝暗思:「曹操弄

    權,國事都不由朕主,今得此英雄之叔,朕有助矣!」遂拜玄德為左將軍宜城亭侯。設

    宴款待畢,玄德謝恩出朝。自此人皆稱為劉皇叔。

    曹操回府,荀彧等一班謀士入見曰:「天子認劉備為叔,恐無益於明公。」操曰:

    「彼既認為皇叔,吾以天子之詔令之,彼愈不敢不服矣。況吾留彼在許都,名雖近君,

    實在吾掌握之內,吾何懼哉?吾所慮者,太尉楊彪係袁術親戚;倘與二袁為內應,為害

    不淺。當即除之。」乃密使人誣告彪交通袁術,遂收彪下獄,命滿寵按治之。

    時北海太守孔融在許都,因諫操曰:「楊公四世清德,豈可因袁氏而罪之乎?」操

    曰:「此朝延意也。」融曰:「使成王殺召公,周公可得言不知耶?」操不得已,乃免

    彪官,放歸田里。議郎趙彥憤操專橫,上疏劾操不奉帝旨、擅收大臣之罪。操大怒,即

    收趙彥殺之。於是百官無不悚懼。謀士程昱說操曰:「今明公威名日盛,何不乘此時行

    王霸之事?」操曰:「朝廷股肱尚多,未可輕動。吾當請天子田獵,以觀動靜。」

    於是揀選良馬,名鷹俊犬,弓矢俱備,先聚兵城外,操入請天子田獵。帝曰:「田

    獵恐非正道。」操曰:「古之帝王,春蒐夏苗,秋獮冬狩,四時出郊,以示武於天下。

    今四海擾攘之時,正當借田獵以講武。」帝不敢不從,隨即上逍遙馬,帶寶雕弓、金鈚

    箭,排鑾駕出城。玄德與關、張各彎弓插箭,內穿掩心甲,手持兵器,引數十騎隨駕出

    許昌。曹操騎爪黃飛電馬,引十萬之眾,與天子獵於許田。軍士排開圍場,週廣二百餘

    里。操與天子並馬而行,只爭一馬頭。背後都是操之心腹將校。文武百官,遠遠侍從,

    誰敢近前。

    當日獻帝馳馬到許田,劉玄德起居道旁。帝曰:「朕今欲看皇叔射獵。」玄德領命

    上馬,忽草中趕起一兔。玄德射之,一箭正中那兔。帝喝采。轉過土坡,忽見荊棘中趕

    出一隻大鹿。帝連射三箭不中,顧謂操曰:「卿射之。」操就討天子寶雕弓、金鈚箭,

    扣滿一射,正中鹿背,倒於草中。群臣將校,見了金鈚箭,只道天子射中,都踴躍向帝

    呼萬歲。曹操縱馬直出,遮於天子之前以迎受之。群皆失色。

    玄德背後雲長大怒,剔起臥蠶眉,睜開丹鳳眼,提刀拍馬便出,要斬曹操。玄德見

    了,慌忙搖手送目。關公見兄如此,便不敢動。玄德欠身向操稱賀曰:「丞相神射,世

    所罕及!」操笑曰:「此天子洪福耳。」乃回馬向天子稱賀,竟不獻還寶雕弓,親自懸

    帶。

    圍場已罷,宴於許田。宴畢,駕回許都。眾人各自歸歇。雲長問玄德曰:「操賊欺

    君罔上,我欲殺之,為國除害,兄何止我?」玄德曰:「『投鼠忌器』。操與帝相離只

    一馬頭,其心腹之人,週迴擁侍;吾弟若逞一時之怒,輕有舉動,倘事不成,有傷天子

    ,罪反坐我等矣。」雲長曰:「今日不殺此賊,後必為禍。」玄德曰:「且宜秘之,不

    可輕言。」

    卻說獻帝回宮,泣謂伏皇后曰:「朕自即位以來,奸雄並起;先受董卓之殃,後遭

    傕、汜之亂。常人未受之苦,吾與汝當之。後得曹操,以為社稷之臣;不意專國弄權,

    擅作威福。朕每見之,背若芒刺。今日在圍場上,身迎呼賀,無禮已極!早晚必有異謀

    ,吾夫婦不知死所也!」伏皇后曰:「滿朝公卿,俱食漢祿,竟無一人能救國難乎?」

    言未畢,忽一人自外而入曰:「帝、后休憂:吾舉一人,可除國害。」帝視之,乃

    伏皇后之父伏完也。帝掩淚問曰:「皇丈亦知操賊之專橫乎?」完曰:「許田射鹿之事

    ,誰不見之?但滿朝之中,非操宗族,則其門下。若非國戚,誰肯盡忠討賊?老臣無權

    ,難行此事。車騎將軍國舅董承可託也。」帝曰:「董國舅多赴國難,朕躬素知;可宣

    入內,共議大事。」完曰:「陛下左右皆操賊心腹,倘事機泄漏,為禍不淺。」帝曰:

    「然則奈何?」完曰:「臣有一計,陛下可製衣一領,取玉帶一條,密賜董承;卻於帶

    襯內縫一密詔以賜之,令到家見詔,可以晝夜畫策;神鬼不覺矣。」

    帝然之,伏完辭出。帝乃自作一密詔,咬破指尖,以血寫之,暗令伏皇后縫於玉帶

    紫錦襯內,卻自穿錦袍,自繫此帶,令內史宣董承入。承見帝禮畢,帝曰:「朕夜來與

    后說霸河之苦,念國舅大功,故特宣入慰勞。」承頓首謝。帝引承出殿,到太廟,轉上

    功臣閣內。帝焚香禮畢,引承觀畫像。中間畫漢高祖容像。帝曰:「吾高祖皇帝起身何

    地?如何創業?」承大驚曰:「陛下戲臣耳。聖祖之事,何為不知?高皇帝起自泗上亭

    長,提三尺劍,斬蛇起義,縱橫四海,三載亡秦,五年滅楚,遂有天下,立萬世之基業

    帝曰:「祖宗如此英雄,子孫如此懦弱,豈不可歎!」因指左右二輔之像曰:「此

    二人非留侯張良、酇侯蕭何耶?」承曰:「然也。高祖開基創業,實賴二人之力。」帝

    回顧左右較遠,乃密謂承曰:「卿亦當如此二人立於朕側。」承曰:「臣無寸功,何以

    當此?」帝曰:「朕想卿西都救駕之功,未嘗少忘,無可為賜。」因指所著袍帶曰:「

    卿當衣朕此袍,繫朕此帶,常如在朕左右也。」承頓首謝。帝解袍帶賜承,密語曰:「

    卿歸可細視之,勿負朕意。」

    承會意,穿袍繫帶,辭帝下閣。早有人報知曹操曰:「帝與董承登功臣閣說話。」

    操即入朝來看。董承出閣,纔過宮門,恰遇操來;急無躲避處,只得立於路側施禮。操

    問曰:「國舅何來?」承曰:「適蒙天子宣召,賜以錦袍玉帶。」操問曰:「何故見賜

    ?」承曰:「因念某舊日西都救駕之功,故有此賜。」操曰:「解帶我看。」承心知衣

    帶中必有密詔,恐操看破,遲延不解。操叱左右:「急解下來!」看了半晌,笑曰:「

    果然是條好玉帶?再脫下錦袍來借看。」

    承心中畏懼,不敢不從,遂脫袍獻上。操親自以手提起,對日影中細細詳看。看畢

    ,自己穿在身上,繫了玉帶,回顧左右曰:「長短如何?」左右稱美。操謂承曰:「國

    舅即以此袍帶轉賜與吾,何如?」承告曰:「君恩所賜,不敢轉贈;容某別製奉獻。」

    操曰:「國舅受此衣帶,莫非其中有謀乎?」承驚曰:「某焉敢?丞相如要,便當留下

    。」操曰:「公受君賜,吾何相奪?聊為戲耳。」遂脫袍帶還承。

    承辭操歸家,至夜獨坐書院中,將袍仔細反覆看了,並無一物。承思曰:「天子賜

    我袍帶,命我細觀,必非無意;今不見其蹤跡,何也?」隨又取玉帶檢看,乃白玉玲瓏

    ,碾成小龍穿花,背用紫綿為襯,縫綴端整,亦並無一物。承心疑,放於桌上,反覆尋

    之。良久,倦甚。正欲伏几而寢,忽然燈花落於帶上,燒著背襯。承驚拭之,已燒破一

    處,微露素絹,隱見血跡。急取刀拆開視之,乃天子手書血字密詔也。詔曰:

    朕聞人倫之大,父子為先;尊卑之殊,君臣為重。近日操賊弄權,欺壓君父;結連

    黨伍,敗壞朝綱; 敕賞封罰,不由朕主。朕夙夜憂思,恐天下將危。卿乃國之大臣,

    朕之至戚,當念高帝創業之艱難,糾合忠義兩全之烈士,殄滅奸黨,復安社稷,祖宗幸

    甚!破指洒血,書詔付卿,再四慎之,勿負朕意!建安四年春三月詔。

    董承覽畢,涕淚交流,一夜寢不能寐。晨起,復至書院中,將詔再三觀看,無計可

    施。乃放詔於几上,沈思滅操之計。忖量未定,隱几而臥。忽侍郎王子服至。門吏知子

    服與董承交厚,不敢攔阻,竟入書院。見承伏不醒,袖底壓著素絹,微露「朕」字。子

    服疑之,默取看畢,藏於袖中,呼承曰:「國舅好自在!虧你如何睡得著!」

    承驚覺,不見詔書,魂不附體,手腳慌亂。子服曰:「汝欲殺曹公!吾當出首。」

    承泣告曰:「若兄如此,漢室休矣!」子服曰:「吾戲耳。吾祖宗世食漢祿,豈無忠心

    ?願助兄一臂之力,共誅國賊。」承曰:「兄有此心,國之大幸。」子服曰:「當於密

    室同立義狀,各捨三族,以報漢君。」承大喜,取白絹一幅,先書名畫字。子服亦即書

    名畫字。書畢,子服曰:「將軍吳子蘭,與吾至厚,可與同謀。」承曰:「滿朝大臣,

    惟有長水校尉种輯、議郎吳碩是吾心腹,必能與我同事。」

    正商議間,家僮入報种輯、吳碩來探。承曰:「此天助我也!」教子服暫避於屏後

    。承接二人入書院。坐定,茶畢。輯曰:「許田射獵之事,君亦懷恨乎?」承曰:「雖

    懷恨,無可奈何。」碩曰:「吾誓殺此賊,恨無助我者耳!」輯曰:「為國除害,雖死

    無怨。」王子服從屏後出曰:「汝二人欲殺曹丞相!我當出首,董國舅便是証見。」种

    輯怒曰:「忠臣不怕死,吾等死做漢鬼,強似你阿附國賊!」承笑曰:「吾等正為此事

    ,欲見二公。王侍郎之言乃戲耳。」便於袖中取出詔來與二人看。二人讀詔,揮淚不止

    。承遂請書名。子服曰:「二公在此少待,吾去請吳子蘭來。」

    子服去不多時,即同子蘭至,與眾相見,亦書名畢。承邀於後堂會飲。忽報西涼太

    守馬騰相探。承曰:「只推我病,不能接見。」門吏回報。騰大怒曰:「我夜來在東華

    門外,親見他錦袍玉帶而出,何故推病耶!吾非無事而來,奈何拒我!」門吏入報,備

    言騰怒。承起曰:「諸公少待,暫容承出。」隨即出廳延接。禮畢,坐定。騰曰:「騰

    入覲將還,故來相辭,何見拒也?」承曰:「賤軀暴疾,有失迎候,罪甚。」騰曰:「

    面帶春色,未見病容。」

    承無言可答。騰拂袖便起,嗟歎下階曰:「皆非救國之人也!」承感其言,挽留之

    ,問曰:「公謂何人非救國之人?」騰曰:「許田射獵之事,吾尚氣滿胸膛;公乃國之

    至戚,猶自滯於酒色,而不思討賊,安得為皇家救難扶災之人乎!」承恐其詐,佯驚曰

    :「曹丞相乃國之大臣,朝廷所倚賴,公何出此言?」騰大怒曰:「汝尚以曹賊為好人

    耶?」承曰:「耳目甚近,請公低聲。」騰曰:「貪生怕死之徒,不足以論大事!」說

    罷,又欲起身。承知騰忠義,乃曰:「公且息怒。某請公看一物。」遂邀騰入書院,取

    詔示之。

    騰讀畢,毛髮倒豎,咬齒嚼脣,滿口流血。謂承曰:「公若有舉動,吾即統西涼兵

    為外應。」承請騰與諸公相見,取出義狀,教騰書名。騰乃取酒歃血為盟曰:「吾等誓

    死不負所約!」指坐上五人言曰:「若得十人,大事諧矣。」承曰:「忠義之士,不可

    多得。若所與非人,則反相害矣。」騰教取鴛行鷺序薄來檢看。檢到劉氏宗族,乃拍手

    言曰:「何不共此人商議?」眾皆問何人。馬騰不慌不忙,說出那人來。正是:本因國

    舅承明詔,又見宗潢佐漢朝。畢竟馬騰之言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第二十一回:曹操煮酒論英雄,關公賺城斬車胄

    卻說董承等問馬騰曰:「公卻用何人?」馬騰曰:「見有豫州牧劉玄德在此,何不

    求之?」承曰:「此人雖係皇叔,今正依附曹操,安肯行此事耶?」騰曰:「吾觀前日

    圍場之中,曹操迎受眾賀之時,雲長在玄德背後,挺刀欲殺操,玄德以目視之而止。玄

    德非不欲圖操,恨操爪牙多,恐力不及耳。公試求之,當必應允。」吳碩曰:「此事不

    宜太速,當從容商議。」眾皆散去。

    次日黑夜裏,董承懷詔,逕往玄德館中來。門吏入報,玄德迎出,請入小閣坐定。

    關、張侍立於側。玄德曰:「國舅夜至此,必有事故。」承曰:「白日乘馬相訪,恐操

    見疑,故黑夜相見。」玄德命取酒相待。承曰:「前日圍場之中,雲長欲殺曹操,將軍

    動目搖頭而退之,何也?」玄德失驚曰:「公何以知之?」承曰:「人皆不見,某獨見

    之。」

    玄德不能隱諱,遂曰:「舍弟見操僭越,故不覺發怒耳。」承掩面而哭曰:「朝廷

    臣子,若盡如雲長,何憂不太平哉!」玄德恐是曹操使他來試探,乃佯言曰:「曹丞相

    治國,為何憂不太平?」承變色而起曰:「公乃漢朝皇叔,故剖肝瀝膽以相告,公何詐

    也?」玄德曰:「恐國舅有詐,故相試耳。」

    於是董承取衣帶詔令觀之。玄德不勝悲憤。又將義狀出示,上止有六位:一,車騎

    將軍董承;二,工部侍郎王子服;三,長水校尉种輯;四,議郎吳碩;五,昭信將軍吳

    子蘭;六,西涼太守馬騰。玄德曰:「公既奉詔討賊,備敢不犬馬之勞。」承拜謝,便

    請書名。玄德亦書「左將軍劉備」,押了字,付承收訖。承曰:「尚容再請三人,共聚

    十義,以圖國賊。」玄德曰:「切宜緩緩而行,不可輕洩。」

    共議到五更,相別去了。玄德也防曹操謀害,就下處後園種菜,親自澆灌,以韜晦

    之計。關、張曰:「兄不留心天下大事,而學小人之事,何也?」玄德曰:「此非二弟

    所知之。」二人乃不復言。

    一日,關、張不在,玄德正在後園澆菜,許褚、張遼引數十人入園中曰:「丞相有

    命,請使君便行。」玄德驚問曰:「有甚緊事?」許褚曰:「不知。只教我來相請。」

    玄德只得隨二人入府見操。操笑曰:「在家做得好大事!」諕得玄德面如土色。操執玄

    德手,直至後園曰:「玄德學圃不易。」玄德方纔放心,答曰:「無事消遣耳。」操曰

    :「適見枝頭梅子青青,忽感去年征張繡時,道上缺水,將士皆渴。吾心生一計,以鞭

    虛指曰:『前面有梅林。』軍士聞之,口皆生唾,由是不渴。今見此梅,不可不賞。又

    值煮酒正熟,故邀使君小亭一會。」玄德心神方定,隨至小亭,已設樽俎:盤置青梅,

    一樽煮酒。二人對坐,開懷暢飲。

    酒至半酣,忽陰雲漠漠,驟雨將至。從人遙指天外龍挂,操與玄德欄觀之。操日:

    「使君知龍之變化否?」玄德曰:「未知其詳。」操曰:「龍能大能小,能升能隱;大

    則興雲吐霧,小則隱介藏形;升則飛騰於宇宙之間,隱則潛伏於波濤之內。方今春深,

    龍乘時變化,猶人得志而縱橫四海。龍之為物,可比世之英雄。玄德久歷四方,必知當

    世英雄。請試指言之。」

    玄德曰:「備肉眼安識英雄?」操曰:「休得過謙。」玄德曰:「備叨恩庇,得仕

    於朝。天下英雄,實有未知。」操曰:「既不識其面,亦聞其名。」玄德曰:「淮南袁

    術,兵糧足備,可謂英雄。」操笑曰:「塚中枯骨,吾早晚必擒之!」玄德曰:「河北

    袁紹,四世三公,門多故吏;今虎踞冀州之地,部下能事者極多,可謂英雄。」操笑曰

    :「袁紹色厲膽薄,好謀無斷;幹大事而惜身,見小利而忘命:非英雄也。」玄德曰:

    「有一人名稱八駿,威鎮九州──劉景升可為英雄。」操曰:「劉表虛名無實,非英雄

    也。」玄德曰:「有一人血氣方剛,江東領袖──孫伯苻乃英雄也。」操曰:「孫策藉

    父之名,非英雄也。」玄德曰:「益州劉季玉,可為英雄乎?」操曰:「劉璋雖係宗室

    ,乃守戶之犬耳,何足為英雄!」玄德曰:「如張繡、張魯、韓遂等輩皆何如?」操鼓

    掌大笑曰:「此等碌碌小人,何足挂齒!」玄德曰:「舍此之外,備實不知。」操曰:

    「夫英雄者,胸懷大志,腹有良謀;有包藏宇宙之機,吞吐天地之志者也。」玄德曰:

    「誰能當之?」操以手指玄德,後自指曰:「今天下英雄,惟使君與操耳。」

    玄德聞言,吃了一驚,手中所執匙箸,不覺落於地下。時正值天雨將至,雷聲大作

    。玄德乃從容俯首拾箸曰:「一震之威,乃至於此。」操笑曰:「丈夫亦畏雷乎?」玄

    德曰:「聖人迅雷風烈必變,安得不畏?」將聞言失箸緣故,輕輕掩飾過了。操遂不疑

    玄德。後人有詩讚曰:

    勉從虎穴暫趨身,說破英雄驚殺人。巧借聞雷來掩飾,隨機應變信如神。

    天雨方住,見兩個人撞入後園,手提寶劍,突至亭前,左右攔擋不住。操視之,乃

    關、張二人也。原來二人從城外射箭方回,聽得玄德被許褚、張遼請將去了,慌忙來相

    府打聽;聞說在後園,只恐有失,故衝突而入。卻見玄德與操對坐飲酒。二人按劍而立

    。操問二人何來。雲長曰:「聽知丞相和兄飲酒,特來舞劍,以助一笑。」操笑曰:「

    此非鴻門會,安用項莊、項伯乎?」玄德亦笑。操命:「取酒與『二樊噲』壓驚。」關

    、張拜謝。

    須臾席散,玄德辭操而歸。雲長曰:「險些驚殺我兩個!」玄德以落箸事說與關、

    張。張問是何意。玄德曰:「吾之學圃,正欲使操知我無大志;不意操竟指我為英雄,

    我故失驚落箸。又恐操生疑,故借懼雷以掩飾之耳。」關、張曰:「兄真高見!」

    操次日又請玄德。正飲間,人報滿寵去探聽袁紹而回。操召入問之。寵曰:「公孫

    瓚已被袁紹破了。」玄德急問曰:「願聞其詳。」

    寵曰:「瓚與紹戰不利,築城圍圈,圈上建樓高十丈,名曰易京樓;積粟三十萬以

    自守,戰士出入不息。或有被紹圍者,眾請救之。瓚曰:『若救一人,後之戰者只望人

    救,不肯死戰矣。』遂不肯救。因此袁紹兵來,多有降之者。瓚勢孤,使人持書赴許都

    求救,不意中途為紹軍所獲。瓚又遺書張燕,暗約舉火為號,裏應外合。下書人又被袁

    紹擒住,卻來城外放火誘敵。瓚自出戰,伏兵四起,軍馬折其大半。退守城中,被袁紹

    穿地直入瓚所居之樓下,放起火來。瓚無路走,先殺妻子,然後自縊,全家都被火焚了

    。今袁紹得了瓚軍,聲聲甚盛。紹弟袁術在淮南驕奢過度,不恤軍民,眾皆背反。術使

    人歸帝號於袁紹。紹欲取玉璽。術約親自送至。見今棄淮南欲歸河北。若二人協力,急

    難收復。乞丞相作急圖之。」

    玄德聞公孫瓚已死,追念昔日薦己之恩,不勝傷感;又不知趙子龍如何下落,放心

    不下;因暗想曰:「我不就此時尋個脫身之計,更待何時?……」遂起身對操曰:「

    術若投紹,必從徐州過。備請一軍就半路截擊,術可擒矣。」操笑曰:「來日奏帝,即

    便起兵。」

    次日,玄德面奏獻帝。操令玄德總督五萬人馬,又差朱靈、路昭二人同行。玄德辭

    帝,帝泣送之。玄德到寓,星夜收拾軍軍器鞍馬,挂了將軍印,催促便行。董承趕出十

    里長亭來送。玄德曰:「國舅忍耐,某次行必有以報命。」承曰:「公宜留意,勿負帝

    心。」二人分別。關,張在馬上問曰:「兄今番出征,何故如此慌速?」玄德曰:「吾

    乃籠中鳥,網中魚。此一行如魚入大海,鳥上青霽,不受籠網之羈絆也。」因命關,張

    催朱靈,路昭,軍馬速行。時郭嘉,程昱,考較錢糧方回,知曹操已遣玄德進兵徐州,

    慌入諫曰:「丞相何故令劉備督軍?」操曰:「欲截袁術耳。」程昱曰:「昔劉備為豫

    州牧時,某等請殺之,丞相不聽;今日又與之兵,此放龍入海,縱虎歸山也。後欲治之

    ,其可得乎?」郭嘉曰:「丞相縱不殺備,亦不當使之去。古人云:『一日縱敵,萬世

    之患。』望丞相察之。」操然其言,遂令許褚將兵五百前往,務要追玄德轉來。許褚應

    諾而去。

    卻說玄德正行之間,只見後面塵頭驟起,謂關,張曰:「此必曹兵追至也。」遂下

    了營寨,令關,張各執軍器,立於兩邊。許褚至,見嚴兵整甲,乃下馬入營見玄德。玄

    德曰:「公來此何幹?」褚曰:「奉丞相命,特請將軍回去,別有商議。」玄德曰:「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吾面過君,又蒙丞相鈞語,今別無他議,公可速回,為我

    稟覆丞相。」許褚尋思:「丞相與他一向交好,今番又不曾教我來廝殺,只得將他言語

    回覆,另候裁奪便了。」遂辭了玄德領兵而回;回見曹操,備述玄德之言。操猶豫未決

    。程昱,郭嘉曰:「備不肯回兵,可知心變。」操曰:「我有朱靈,路昭,二人在彼,

    料玄德未敢心變。況我既遣之,何可復悔?」遂不復追玄德。後人有詩讚玄德曰:

    束兵秣馬去匆匆,心念天言衣帶中。撞破鐵籠逃虎豹,頓開金鎖走蛟龍。

    卻說馬騰見玄德已去,邊報又急,亦回西涼州去了。玄德兵至徐州,刺史車冑出迎

    。公宴畢,孫乾,糜竺,等都來參見。玄德回家探視老小,一面差人探聽袁術。探子回

    報:「袁術奢侈太過,雷薄,陳蘭,皆投嵩山去了。術聲勢甚衰,乃作書讓帝號於袁紹

    ,紹命人召術,術乃收拾人馬,宮禁御用之物,先到徐州來。」

    玄德知袁術將至,乃引關,張,朱靈,路昭,五萬軍出,正迎著先鋒紀靈至。張飛

    更不打話,直取紀靈。鬥無十合,張飛大喝一聲,刺紀靈於馬下。敗軍奔走,袁術自引

    軍來鬥。玄德分兵三路,──朱靈,路昭在左,關,張在右,玄德自引兵居中,──與

    術相見,在門旗下責備曰:「汝反逆不道,吾今奉明詔前來討汝。汝當束手受降,免你

    罪犯。」袁術罵曰:「織席編屨小輩,安敢輕我!」麾兵趕來。玄德暫退,讓左右兩路

    軍殺出。殺得術軍尸橫遍野,血流成渠;士卒逃亡,不可勝計。又被嵩山雷薄,陳蘭,

    劫去錢糧草料。欲回壽春,又被群盜所襲,只得住於江亭。止有一千餘眾,皆老弱之輩

    。時當盛暑,糧食盡絕,只剩麥三十斛,分派軍士,家人無食,多有餓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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