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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國志演義

    Part 22

    小說: 三國志演義 作者:Guanzhong Luo 字數:9405 更新時間:2019-11-21 10:56:06

    張飛那裏肯聽,引二十餘騎,至長板橋。見橋東有一帶樹木,飛生一計,教所從二

    十餘騎,都砍下樹枝,拴在馬尾上,在樹林內往來馳騁,衝起塵土,以為疑兵。飛卻親

    自橫矛立馬於橋上,向西而望。

    卻說趙雲自四更時分,與曹軍廝殺,往來衝突,殺至天明,尋不見玄德,又失了玄

    德老小。雲自思曰:「主人將甘、糜二夫人,與小主人阿斗,託付在我身上;今日軍中

    失散,有何面目去見主人?不如去決一死戰,好歹要尋主母與小主人下落!」回顧左右

    ,只有三四十騎相隨。雲拍馬在亂軍中尋覓,二縣百姓號哭之聲,震天動地。中箭著槍

    ,拋男棄女而走者,不計其數。

    趙雲正走之間,見一人臥在草中,視之乃簡雍也。雲急問曰:「曾見兩位主母否?

    」雍曰:「二主母棄了車仗,抱阿斗而走。我飛馬趕去,轉過山坡,被一將刺了一槍,

    跌下馬來,馬被奪了去。我爭鬥不得,故臥在此。」雲乃將從人所騎之馬,借一匹與簡

    雍騎坐;又著二卒扶護簡雍先去,報與主人:「我上天入地,好歹尋主母與小主人來。

    如尋不見,死在沙場上也!」

    說罷,拍馬望長板坡而去。忽一人大叫:「趙將軍那裏去?」雲勒馬問曰:「你是

    何人?」答曰:「我乃劉使君帳下護送車仗的軍士,被箭射倒在此。」趙雲便問二夫人

    消息。軍士曰:「恰纔見甘夫人披頭跣足,相隨一夥百姓婦女,投南而走。」

    雲見說,也不顧軍士,急縱馬望南趕去。只見一夥百姓,男女數百人,相攜而走。

    雲大叫曰:「內中有甘夫人否?」夫人在後面望見趙雲,放聲大哭。雲下馬插槍而泣曰

    :「使主母失散,雲之罪也!糜夫人與小主人安在?」甘夫人曰:「我與糜夫人被逐,

    棄了車仗,雜於百姓內步行,又撞見一枝軍馬衝散。糜夫人與阿斗不知何往。我獨自逃

    生至此。」

    正言間,百姓發喊,又撞出一枝軍來。趙雲拔槍上馬看時,面前馬上綁著一人,乃

    糜竺也。背後一將,手提大刀,引著千餘軍,乃曹仁部將淳于導,拿住糜竺,正要解去

    獻功。趙雲大喝一聲,挺槍縱馬,直取淳于導。導抵敵不住,被雲一槍刺落馬下,向前

    救了糜竺,奪得馬二匹。雲請甘夫人上馬,殺開條血路,直送至長板坡。只見張飛橫矛

    立馬於橋上,大叫:「子龍!你如何反我哥哥?」雲曰:「我尋不見主母與小主人,因

    此落後,何言反耶?」飛曰:「若非簡雍先來報信,我今見你,怎肯干休也!」雲曰:

    「主公在何處?」飛曰:「只在前面不遠。」雲謂糜竺曰:「糜子仲保甘夫人先行,待

    我仍往尋糜夫人與小主人去。」言罷,引數騎再回舊路。

    正走之間,見一將手提鐵槍,背著一口劍,引十數騎躍馬而來。趙雲更不打話,直

    取那將。交馬只一合,把那將一槍刺倒,從騎皆走。原來那將乃曹操隨身背劍之將夏侯

    恩也。曹操有寶劍二口:一名「倚天」,一名「青釭」。倚天劍自佩之,青釭劍令夏侯

    恩佩之。那青釭劍砍鐵如泥,鋒利無比。

    當時夏侯恩自恃勇力,背著那劍,只顧引人搶奪擄掠。不想撞著趙雲,被他一槍刺

    死,奪了那口劍,看靶上有金嵌「青釭」二字,方知是寶劍也。雲插劍提槍,復殺入重

    圍;回顧手下從騎,已沒一人,只剩得孤身。雲並無半點退心,只顧往來尋覓。但逢百

    姓,便問糜夫人消息。忽一人指曰:「夫人抱著孩兒,左腿上著了槍,行走不得,只在

    前面牆缺內坐地。」

    趙雲聽了,連忙追尋。只見一個人家,被火燒壞土牆,糜夫人抱著阿斗,坐於牆下

    枯井之傍啼哭。雲急下馬伏地而拜。夫人曰:「妾得見將軍,阿斗有命矣。望將軍可憐

    他父親飄蕩半世,只有這點骨血。將軍可護持此子,教他得見父面,妾死無恨!」

    雲曰:「夫人受難,雲之罪也。不必多言,請夫人上馬。雲自步行死戰,保夫人透

    出重圍。」糜夫人曰:「不可。將軍豈可無馬?此子全賴將軍保護。妾已重傷,死何足

    惜!望將軍速抱此子前去,勿以妾為累也。」雲曰:「喊聲將近,追兵已至,請夫人速

    速上馬。」糜夫人曰:「妾身委實難去,休得兩誤。」乃將阿斗遞與趙雲曰:「此子性

    命全在將軍身上!」

    趙雲三回五次,請夫人上馬,夫人只不肯上馬。四邊喊聲又起。雲厲聲曰:「夫人

    不聽吾言,追軍若至,為之奈何?」糜夫人乃棄阿斗於地,翻身投入枯井中而死。後人

    有詩讚之曰:

    戰將全憑馬力多,步行怎把幼君扶?拚將一死存劉嗣,勇決還虧女丈夫。

    趙雲見夫人已死,恐曹軍盜屍,便將土牆推倒,掩蓋枯井。掩訖,解開勒甲★(音

    條,左糸,右條。),放下掩心鏡,將阿斗抱護在懷,綽槍上馬。早有一將,引一隊步

    軍至,乃曹洪部將晏明也,持三尖兩刃刀來戰趙雲。不三合,被趙雲一槍刺倒,殺散眾

    軍,衝開一條路。

    正走間,前面又一枝軍馬攔路。當先一員大將,旗號分明,大書「河間張郃」。雲

    更不答話,挺槍便戰。約十餘合,雲不敢戀戰,奪路而走。背後張郃追來,雲加鞭而行

    ,不想趷躂一聲,連馬和人,顛入土坑之內。張郃挺槍來刺,忽然一道紅光,從土坑中

    衝起:那匹馬平空一躍,跳出坑外。後人有詩曰:

    紅光罩體困龍飛,征馬衝開長板圍。四十二年真命主,將軍因得顯神威。

    張郃見了,大驚而退。趙雲縱馬正走,背後忽有二將大叫:「趙雲休走!」前面又

    有二將,使兩般軍器,截住去路:後面趕的是馬延、張顗,前面阻的是焦觸、張南,都

    是袁紹手下降將。趙雲力戰四將,曹軍一齊擁至。雲乃拔青釭劍亂砍。手起處,衣甲透

    過,血如湧泉。殺退眾軍將,直透重圍。

    卻說曹操在景山頂上,望見一將,所到之處,威不可當,急問左右是誰。曹洪飛馬

    下山大叫曰:「軍中戰將可留姓名!」雲應聲曰:「吾乃常山趙子龍也!」曹洪回報曹

    操。操曰:「真虎將也!吾當生致之。」遂令飛馬傳報各處:「如趙雲到,不許放冷箭

    ,只要捉活的。」因此趙雲得脫此難。此亦阿斗之福所致也。

    這一場殺,趙雲懷抱後主,直透重圍,砍倒大旗兩面,奪槊三條;前後槍刺劍砍,

    殺死曹營名將五十餘員。後人有詩曰:

    血染征袍透甲紅,當陽誰敢與爭鋒!古來衝陣扶危主,只有常山趙子龍。

    趙雲當下殺透重圍,已離大陣,血滿征袍。正行間,山坡下又撞出兩枝軍,乃夏侯

    惇部將鍾縉、鍾紳兄弟二人,一個使大斧,一個使畫戟,大喝:「趙雲快下馬受縛!」

    正是:纔離虎窟逃生去,又遇龍潭鼓浪來。畢竟子龍怎地脫身,且聽下文分解。

    第四十二回:張翼德大鬧長板橋,劉豫州敗走漢津

    卻說鍾縉、鍾紳,二人攔住趙雲廝殺。趙雲挺槍便刺。鍾縉當先揮大斧來迎。兩馬

    相交,戰不三合,被雲一槍刺落馬下,奪路便走。背後鍾紳持戟趕來,馬尾相衝,那枝

    戟只在趙雲後心內弄影。雲急撥轉馬頭,恰好兩胸相拍。雲左手持槍隔過畫戟,右手拔

    出青釭寶劍砍去,帶盔連腦,砍去一半,紳落馬而死,餘眾奔散。趙雲得脫,望長板橋

    而走。只聞後面喊聲大震。原來文聘引軍趕來。趙雲到得橋邊,人困馬乏。見張飛挺矛

    立馬於橋上,雲大呼曰:「翼德援我!」飛曰:「子龍速行,追兵我自當之。」

    雲縱馬過橋,行二十餘里,見玄德與眾人憩於樹下。雲下馬伏地而泣。玄德亦泣。

    雲喘息而言曰:「趙雲之罪,萬死猶輕!糜夫人身帶重傷,不肯上馬,投井而死。雲只

    得推土牆掩之;懷抱公子,身突重圍;賴主公洪福,幸而得脫。適纔公子尚在懷中啼哭

    ,此一會不見動靜,想是不能保也。」遂解視之。原來阿斗正睡著未醒。雲喜曰:「幸

    得公子無恙!」雙手遞與玄德。玄德接過,擲之於地曰:「為汝這孺子,幾損我一員大

    將!」趙雲忙向地下抱起阿斗,泣拜曰:「雲雖肝腦塗地,不能報也!」後人有詩曰:

    曹操軍中飛虎出,趙雲懷內小龍眠。無由撫慰忠臣意,故把親兒擲馬前。

    卻說文聘引軍追趙雲至長板橋,只見張飛倒豎虎鬚,圓睜環眼,手綽蛇矛,立馬橋

    上;又見橋東樹林之後,塵頭大起,疑有伏兵,便勒住馬不敢近前。

    俄而曹仁、李典、夏侯惇、夏侯淵、樂進、張遼、張郃、許褚等都至。見飛怒目橫

    矛,立馬於橋上,又恐是諸葛孔明之計,都不敢近前,紮住陣腳,一字兒擺在橋西,使

    人飛報曹操。操聞知,急上馬,從陣後來。張飛圓睜環眼,隱隱見後軍青羅傘蓋、旄鉞

    旌旗來到,料得是曹操心疑,親自來看。飛乃厲聲大喝曰:「我乃燕人張翼德也!誰敢

    與我決一死戰?」聲如巨雷。曹軍聞之,盡皆股栗。曹操急令去其傘蓋,回顧左右曰:

    「我向曾聞雲長言,翼德於百萬軍中,取上將之首,如探囊取物。今日相逢,不可輕敵

    。」

    言未已,張飛睜目又喝曰:「燕人張翼德在此!誰敢來決死戰?」曹操見張飛如此

    氣概,頗有退心。飛望見曹操後軍陣腳移動,乃挺矛又喝曰:「戰又不戰,退又不退,

    卻是何故!」

    喊聲未絕,曹操身邊夏侯傑驚得肝膽碎裂,倒撞於馬下。操便回馬而走。於是諸軍

    眾將一齊望西逃奔。正是:黃口孺子,怎聞霹靂之聲;病體樵夫,難聽虎豹之吼。一時

    棄槍落盔者,不計其數。人如潮湧,馬似山崩,自相踐踏。後人有詩曰:

    長板橋頭殺氣生,橫槍立馬眼圓睜。一聲好似轟雷震,獨退曹家百萬兵。

    卻說曹操懼張飛之威,驟馬望西而走,冠簪盡落,披髮奔逃。張遼、許褚趕上扯住

    轡環。曹操倉皇失措。張遼曰:「丞相休驚。料張飛一人,何足深懼!今急回軍殺去,

    劉備可擒也。」曹操方纔神色稍定,乃令張遼、許褚再至長板橋探聽消息。

    且說張飛見曹軍一擁而退,不敢追趕,速喚回原隨二十餘騎,解去馬尾樹枝,令將

    橋梁拆斷,然後回馬來見玄德,具言斷橋一事。玄德曰:「吾弟勇則勇矣,惜失於計較

    。」飛問其故。玄德曰:「曹操多謀:汝不合拆斷橋梁。彼必追至矣。」飛曰:「他被

    我一喝,倒退數里,何敢再追?」玄德曰:「若不斷橋,彼恐有埋伏,不敢進兵;今拆

    斷了橋,彼料我無軍而怯,必來追趕。彼有百萬之眾,雖涉江漢,可填而過,豈懼一橋

    之斷耶?」於是即刻起身,從小路斜投漢津,望沔陽路而走。

    卻說曹操使張遼、許褚探長板橋消息,回報曰:「張飛已拆斷橋梁而去矣。」操曰

    :「彼斷橋而去,乃心怯也。」遂傳令差一萬軍,速搭三座浮橋,只今夜就要過。李典

    曰:「此恐是諸葛亮之詐謀,不可輕進。」操曰:「張飛一勇之夫,豈有詐謀?」遂傳

    下號令,火速進兵。

    卻說玄德行近漢津,忽見後面塵頭大起,鼓聲連天,喊聲震地。玄德曰:「前有大

    江,後有追兵,如之奈何?」急命趙雲準備抵敵。曹操下令軍中曰:「今劉備釜中之魚

    ,阱中之虎;若不就此時擒捉,如放魚入海,縱虎歸山矣。眾將可努力向前。」眾將領

    令,一個個奮威追趕。忽山坡後鼓聲響處,一隊軍馬飛出,大叫曰:「我在此等候多時

    了!」

    當頭那員大將,手執青龍刀,坐下赤兔馬。原來是關雲長,去江夏惜得軍馬一萬,

    探知當陽長板大戰,特地從此路截出。曹操一見雲長,即勒住馬回顧眾將曰:「又中諸

    葛亮之計也!」傳令大軍速退。

    雲長追趕十數里,即回軍保護玄德等到漢津,已有船隻伺候;雲長請玄德并甘夫人

    、阿斗至船中坐定。雲長問曰:「二嫂如何不見?」玄德訴說當陽之事。雲長歎曰:「

    昔日獵於許田時,若從吾意,可無今日之患。」玄德曰:「我於此時亦『投鼠忌器』耳

    。」

    正說之間,忽見江南岸戰鼓大鳴,舟船如蟻,順風揚帆而來。玄德大驚。船來至近

    ,只見一人白袍銀鎧,立於船頭上大呼曰:「叔父別來無恙?小姪得罪來遲!」玄德視

    之,乃劉琦也。琦過船哭拜曰:「聞叔父困於曹操,小姪特來接應。」玄德大喜,遂合

    兵一處而行。在船中正訴情由,忽西南上戰船一字兒擺開,乘風★(音忽,左口右忽。

    )哨而至。

    劉琦驚曰:「江夏之兵,小姪已盡起至此矣。今有戰船攔路,非曹操之軍,即江東

    之軍也,如之奈何?」

    玄德出船頭視之,見一人綸巾道服,坐在船頭上,乃孔明也,背後立著孫乾。玄德

    慌請過船,問其何故卻在此。孔明曰:「亮自至江夏,先令雲長於漢津登陸地而接應。

    我料曹操必來追趕,主公必不從江陵來,必斜取漢津矣;故特請公子先來接應,我竟往

    夏口,盡起軍前來相助。」

    玄德大悅,合為一處,商議破曹之策。孔明曰:「夏口城險,頗有錢糧,可以久守

    。請主公到夏口屯住。公子自回江夏,整頓戰船,收拾軍器,為犄角之勢,可以抵當曹

    操。若共歸江夏,則勢反孤矣。」劉琦曰:「軍師之言甚善。但愚意欲請叔父暫至江夏

    ,整頓軍馬停當,再回夏口不遲。」玄德曰:「賢姪之言亦是。」遂留下雲長,引五千

    軍守夏口。玄德、孔明、劉琦共投江夏。

    卻說曹操見雲長在旱路引軍截出,疑有伏兵,不敢來追;又恐水路先被玄德奪了江

    陵,便星夜提兵赴江陵來。荊州治中鄧義、別駕劉先。已備知襄陽之事,料不能抵敵曹

    操,遂引荊州軍民出郭投降。

    曹操入城,安民已定,釋韓嵩之囚,加為大鴻臚。其餘眾官,各有封賞。曹操與眾

    將議曰:「今劉備已投江夏,恐結連東吳,是滋蔓也。當用何計破之?」荀攸曰:「我

    今大振兵威,遣使馳檄江東,請孫權會獵於江夏,共擒劉備,分荊州之地,永結盟好。

    孫權必驚疑而來降,則吾事濟矣。」

    操從其計,一面發檄遣使赴東吳;一面計點馬步水軍共八十三萬,詐稱一百萬,水

    陸並進,船騎雙行,沿江而來。西連荊峽,東接蘄黃,寨柵聯絡三百餘里。

    話分兩頭。卻說江東孫權,屯兵柴桑郡,聞曹操大軍至襄陽,劉琮已降,今又星夜

    兼道取江陵,乃集眾謀士商議禦守之策。魯肅曰:「荊州與國鄰接,江山險固,士民殷

    富。吾若據而有之,此帝王之資也。今劉表新亡,劉備新敗,肅請奉命往江夏弔喪,因

    說劉備使撫劉表,眾將同心一意,共破曹操;備若喜而從命,則大事可成矣。」權喜從

    其言,即遣魯肅齎禮往江夏弔喪。

    卻說玄德至江夏,與孔明、劉琦共議良策。孔明曰:「曹操勢大,急難抵敵,不如

    往投東吳孫權,以為應援。使南北相持,吾等於中取利,有何不可?」玄德曰:「江東

    人物極多,必有遠謀,安肯相容耶?」孔明笑曰:「今操引百萬之眾,虎踞江漢,江東

    安得不使人來探聽虛實?」若有人到此,亮借一帆風,直至江東,憑三寸不爛之舌,說

    南北兩軍互相吞併。若南軍勝,共誅曹操以取荊州之地;若北軍勝,則我乘勢以取江南

    可也。」玄德曰:「此論甚高。但如何得江東人到?」

    正說間,人報江東孫權差魯肅來弔喪,船已傍岸。孔明笑曰:「大事濟矣!」遂問

    劉琦曰:「往日孫策亡時,襄陽曾遣人去弔喪否?」琦曰:「江東與我家有殺父之讎,

    安得通慶弔之禮?」孔明曰:「然則魯肅之來,非為弔喪,乃來探聽軍情也。」遂謂玄

    德曰:「魯肅至,若問曹操動靜,主公只推不知。再三問時,主公只說可問諸葛亮。」

    計議已定,使人迎接魯肅。肅入城弔喪,收過禮物,劉琦請肅與玄德相見。禮畢,

    邀入後堂飲酒。肅曰:「久聞皇叔大名,無緣拜會;今幸得見,實為欣慰。近聞皇叔與

    曹操會戰,必知彼虛實:敢問操軍約有幾何?」玄德曰:「備兵微將寡,一聞操至即走

    ,竟不知彼虛實。」魯肅曰:「聞皇叔用諸葛孔明之謀,兩場火燒得曹操魂亡膽落,何

    言不知耶?」玄德曰:「除非問孔明,便知其詳。」肅曰:「孔明安在?願求一見。」

    玄德教請孔明出來相見。肅見孔明禮畢,問曰:「向慕先生才德,未得拜晤;今幸

    相遇,願聞目今安危之事。」孔明曰:「曹操奸計,亮已盡知;但恨力未及,故且避之

    。」肅曰:「皇叔今將止於此乎?」孔明曰:「使君與蒼梧太守吳臣有舊,將往投之。

    」肅曰:「吳臣糧少兵微,自不能保,焉能容人?」孔明曰:「吳臣處雖不足久居,今

    且暫依之,別有良圖。」

    肅曰:「孫將軍虎踞六郡,兵精糧足,又極敬賢禮士,江東英雄,多歸附之;今為

    君計,莫若遣心腹往結東吳,以共圖大事。」孔明曰:「劉使君與孫將軍自來無舊,恐

    虛費詞說。且別無心腹之人可使。」肅曰:「先生之兄,現為江東參謀,日望與先生相

    見。肅不才,願與公同見孫將軍,共議大事。」玄德曰:「孔明是吾之師,頃刻不可相

    離,安可去也?」

    肅堅請孔明同去。玄德佯不許。孔明曰:「事急矣,請奉命一行。」玄德方纔許諾

    。魯肅遂別了玄德、劉琦,與孔明登舟,望柴桑郡來。正是:只因諸葛扁舟去,致使曹

    兵一旦休。不知孔明此去畢竟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四十三回:諸葛亮舌戰群儒,魯子敬力排眾議

    卻說魯肅、孔明辭了玄德、劉琦,登舟望柴桑郡來。二人在舟中共議,魯肅謂孔明

    曰:「先生見孫將軍,切不可實言曹操兵多將廣。」孔明曰:「不須子敬叮嚀,亮自有

    對答之語。」及船到岸,肅請孔明於館驛中暫歇,先自往見孫權。權正聚文武於堂上議

    事,聞魯肅回,急召入問曰:「子敬往江夏,體探虛實若何?」肅曰:「已知其略,尚

    容徐稟。」權將曹操檄文示肅曰:「操昨遣使齎文至此,孤先發遣來使,現今會眾商議

    未定。」肅接檄文觀看。其略曰:

    孤近承帝命,奉詔伐罪。旄麾南指,劉琮束手;荊襄之民,望風歸順。今統雄兵百

    萬,上將千員,欲與將軍會獵於江夏,共伐劉備,同分土地,永結盟好。幸勿觀望,速

    賜回音。

    魯肅看畢曰:「主公尊意若何?」權曰:「未有定論。」張昭曰:「曹操擁百萬之

    眾,借天子之名,以征四方,拒之不順。且主公大勢可以拒操者,長江也。今操既得荊

    州,長江之險,已與我共之矣,勢不可敵。以愚之計,不如納降為萬安之策。」眾謀士

    皆曰:「子布之言,正合天意。」孫權沈吟不語。張昭又曰:「主公不必多疑。如降操

    則東吳民安,江南六郡可保矣。」孫權低頭不語。

    須臾,權起更衣,魯肅隨於權後。權知肅意,乃執肅手而言曰:「卿欲如何?」肅

    曰:「恰纔眾人所言,深誤將軍。眾人皆可降曹操,惟將軍不可降曹操。」權曰:「何

    以言之?」肅曰:「如肅等降操,當以肅還鄉黨累官,故不失州郡也;將軍降操,欲安

    所歸乎?位不過封侯,車不過一乘,騎不過一匹,從不過數人,豈得南面稱孤哉?眾人

    之意,各自為己,不可聽也。將軍宜早定大計。」

    權歎曰:「諸人議論,大失孤望。子敬開說大計,正與吾見相同。此天以子敬賜我

    也!但操新得袁紹之眾,近又得荊州之兵,恐勢大難以抵敵。」肅曰:「肅至江夏,引

    諸葛瑾之弟諸葛亮在此,主公可問之,便知虛實。」權曰:「臥龍先生在此乎?」肅曰

    :「現在館驛中安歇。」權曰:「今日天晚,且未相見。來日聚文武於帳下,先教見我

    江東英俊,然後升堂議事。」

    肅領命而去;次日至館驛中見孔明,又囑曰:「今見我主,切不可言曹操兵多。」

    孔明笑曰:「亮自見機而變,決不有誤。」肅乃引孔明至幕下。早見張昭、顧雍等一班

    文武,二十餘人,峨冠博帶,整衣端坐。孔明逐一相見,各問姓名。施禮已畢,坐於客

    位。張昭等見孔明丰神飄洒,器宇軒昂,料道此人必來游說。張昭先以言挑之曰:「昭

    乃江東微末之士,久聞先生高臥隆中,自比管、樂。此語果有之乎?」孔明曰:「此亮

    平生小可之比也。」昭曰:「近聞劉豫州三顧先生於草廬之中,幸得先生,以為如魚得

    水,思欲席捲荊、襄。今一旦以屬曹操,未審是何主見?」

    孔明自思張昭乃孫權手下第一個謀士,若不先難倒他,如何說得孫權;遂答曰:「

    吾觀取漢上之地,易如反掌。我主劉豫州躬行仁義,不忍奪同宗之基業,故力辭之。劉

    琮孺子,聽信佞言,暗自投降,致使曹操得以猖獗。今我主屯兵江夏,別有良圖,非等

    閒可知也。」

    昭曰:「若此,是先生言行相違也。先生自比管、樂。管仲相桓公,霸諸侯,一匡

    天下;樂毅扶持微弱之燕,下齊七十餘城;此二人者,真濟世之才也。先生在草廬之中

    ,但笑傲風月,抱膝危坐;今既從事劉豫州,當為生靈興利除害,剿滅亂賊。且劉豫州

    未得先生之時,尚且縱橫寰宇,割據城池;今得先生,人皆仰望;雖三尺童蒙,亦謂彪

    虎生翼,將見漢室復興,曹氏即滅矣;朝廷舊臣,山林隱士,無不拭目而待:以為拂高

    天之雲翳,仰日月之光輝,拯斯民於水火之中,措天下於衽席之上,在此時也。何先生

    自歸豫州,曹兵一出,棄甲拋戈,望風而竄;上不能報劉表以安庶民,下不能輔孤子而

    據疆土;乃棄新野,走樊城,敗當陽,奔夏口,無容身之地?是豫州既得先生之後,反

    不如其初也。管仲、樂毅,果如是乎?愚直之言,幸勿見怪!」

    孔明聽罷,啞然而笑曰:「鵬飛萬里,其志豈群鳥能識哉?譬如人染沈痾,當先用

    糜粥以飲之,和藥以服之;待其腑臟調和,形體漸安,然後用肉食以補之,猛藥以治之

    ;則病根盡去,人得全生也。若不待氣脈和緩,便投以猛藥厚味,欲求安保,誠為難矣

    。吾主劉豫州,向日軍敗於汝南,寄跡劉表,兵不滿千,將止關、張、趙雲而已;此正

    如病勢尪羸已極之時也。新野山僻小縣,人民稀少,糧食鮮薄,豫州不過暫借以容身,

    豈真將坐守於此耶?夫以甲兵不完,城郭不固,軍不經練,糧不繼日,然而博望燒屯,

    白河用水,使夏侯惇、曹仁輩心驚膽裂。竊謂管仲、樂毅之用兵,未必過此。至於劉琮

    降操,豫州實出不知;且又不忍乘亂奪同宗之基業,此真大仁大義也。當陽之敗,豫州

    見有數十萬赴義之民,扶老攜幼相隨,不忍棄之,日行十里,不思進取江陵,甘與同敗

    ,此亦大仁大義也。寡不敵眾,勝負乃其常事。昔高皇數敗於項羽,而垓下一戰成功,

    此非韓信之良謀乎?夫信久事高皇,未嘗累勝。蓋國家大計,社稷安危,是有主謀,非

    比誇辯之徒,虛譽欺人,──坐議立談,無人可及;臨機應變,百無一能。──誠為天

    下笑耳!」

    這一篇言語,說得張昭並無一言回答。座上忽一人抗聲問曰:「今曹公兵屯百萬,

    將列千員,龍驤虎視,平吞江夏,公以為何如?」孔明視之,乃虞翻也。孔明曰:「曹

    操收袁紹蟻聚之兵,劫劉表烏合之眾,雖數百萬不足懼也。」虞翻冷笑曰:「軍敗於當

    陽,計窮於夏口,區區求救於人,而猶言不懼,此真大言欺人也!」孔明曰:「劉豫州

    以數千仁義之師,安能敵百萬殘暴之眾,退守夏口,所以待時也。今江東兵精糧足,且

    有長江之險,猶欲使其主屈膝降賊,不顧天下恥笑;由此論之,劉豫州真不懼操賊者矣

    !」

    虞翻不能對。座間又一人問曰:「孔明欲效儀、秦之舌,游說東吳耶?」孔明視之

    ,乃步騭也。孔明曰:「步子山以蘇秦、張儀為辯士,不知蘇秦、張儀亦豪傑也。蘇秦

    佩六國相卬,張儀兩次相秦,皆有匡扶人國之謀,非比畏強凌弱,懼刀避劍之人也。君

    等聞曹操虛發詐偽之詞,便畏懼請降,敢笑蘇秦、張儀乎?」

    步騭默默然無語。忽一人問曰:「孔明以操何如人也。」孔明視其人,乃薛綜也。

    孔明答曰:「曹操乃漢賊也,又何必問?」綜曰:「公言差矣。漢歷傳至今,天數將終

    。今曹公已有天下三分之二,人皆歸心。劉豫州不識天時,強欲與爭,正如以卵擊石,

    安得不敗乎?」孔明厲聲曰:「薛敬文安得出此無父無君之言乎!夫人生天地間,以忠

    孝為立身之本。公既為漢臣,則見有不臣之人,當誓共戮之,臣之道也。今曹操祖宗叨

    食漢祿,不思報效,反懷纂逆之心,天下之所共憤。公乃以天數歸之,真無父無君之人

    也!不足與語!請勿復言!」

    薛綜滿面羞慚,不能對答。座上又一人應聲問曰:「曹操雖挾天子以令諸侯,猶是

    相國曹參之後。劉豫州雖云中山靖王苗裔,卻無可稽考,眼見只是織蓆販屨之夫耳,何

    足與曹操抗衡哉!」孔明視之,乃陸績也。孔明笑曰:「公非袁術座間懷橘之陸郎乎?

    請安坐聽吾一言。曹操既為曹相國之後,則世為漢臣矣;今乃專權肆橫,欺凌君父,是

    不惟無君,亦且蔑祖;不惟漢室之亂臣,亦曹氏之賊子也!劉豫州堂堂帝冑,當今皇帝

    ,按譜賜爵,何云無可稽考?且高祖起身亭長,而終有天下;織蓆販屨,又何足為辱乎

    ?公小兒之見,不足與高士共語!」

    陸績語塞。座上一人忽曰:「孔明所言,皆強詞奪理,均非正論,不必再言。且請

    問孔明治何經典?」孔明視之,乃嚴畯也。孔明曰:「尋章摘句,世之腐儒也,何能興

    邦立事?且古耕莘、伊尹、釣渭、子牙、張良、陳平之流,鄧禹、耿弇之輩,皆有匡扶

    宇宙之才,未審其生平治何經典。豈亦效書生區區於筆硯之間,數黑論黃,舞文弄墨而

    已乎?」

    嚴畯低頭喪氣而不能對。忽又一人大聲曰:「公好為大言,未必真有實學,恐適為

    儒者所笑耳。」孔明視其人,乃汝南程德樞也。孔明答曰:「儒有君子小人之別。君子

    之儒,忠君愛國,守正惡邪,務使澤及當時,名留後世。若夫小人之儒,惟務雕蟲,專

    工翰墨,青春作賦,皓首窮經;筆下雖有千言,胸中實無一策;且如揚雄以文章名世,

    而屈身事莽,不免投閣而死,此所謂小人之儒也;雖日賦萬言,亦何取哉!」

    程德樞不能對。眾人見孔明對答如流,盡皆失色。時座上張溫、駱統二人,又欲問

    難。忽一人自外而入,厲聲言曰:「孔明乃當世奇才,君等以脣舌相難,非敬客之禮也

    。曹操大軍臨境,不思退敵之策,乃徒鬥口耶!」

    眾視其人,乃零陵人,姓黃,名蓋,字公覆,現為東吳糧官。當時黃蓋謂孔明曰:

    「愚聞多言獲利,不如默而無言。何不將金石之論為我主言之,乃與眾人辯論也?」孔

    明曰:「諸君不知世務,互相問難,不容不答耳。」

    於是黃蓋與魯肅引孔明入;至中門,正遇諸葛瑾,孔明施禮。瑾曰:「賢弟既到江

    東,如何不來見我?」孔明曰:「弟既事豫州,理宜先公後私,公事未畢,不敢及私。

    望兄見諒。」瑾曰:「賢弟見過吳侯,卻來敘話。」說罷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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