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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國志演義

    Part 29

    小說: 三國志演義 作者:Guanzhong Luo 字數:9579 更新時間:2019-11-21 10:56:06

    操顧謂眾文官曰:「武將既以騎射為樂,足顯威勇矣。公等皆飽學之士,登此高臺

    ,可不進佳章以紀一時之勝事乎?」眾官皆躬身而言曰:「願從鈞命。」

    時有王朗,鍾繇,王粲,陳琳一班文官,進獻詩章。詩中多有稱頌曹操功德巍巍,

    合當受命之意。曹操遂一覽畢,笑曰:「諸公佳作,過譽甚矣。孤本愚陋,始舉孝廉。

    後值天下大亂,築精舍於譙東五十里,欲春夏讀書,秋冬射獵,以待天下清平,方出仕

    耳。不意朝廷徵孤為點軍校尉,遂更其意,專欲為國家討賊立功,圖死後得題墓道曰:

    『漢故征西將軍曹侯之墓』,平生願足矣。念自討董卓,剿黃巾以來,除袁術,破呂布

    ,滅袁紹,定劉表遂平天下。身為宰相,人臣之貴已,又復何望哉?如國家無孤一人,

    正不知幾人稱帝,幾人稱王。或見孤權重,妄相忖度,疑孤有異心,此大謬也。孤常念

    孔子稱文王之至,此言耿耿在心。但欲孤委捐兵眾,歸就所封武平侯之職,實不可耳。

    誠恐一解兵柄,為人所害;孤敗則國家傾危,是以不得慕虛名而處實禍也。諸公必無知

    孤意者。」眾皆起拜曰:「雖伊尹、周公,不及丞相矣。」後人有詩曰:

    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下士時。假使當年身便死,一生真偽有誰知!

    曹操連飲盃,不覺沈醉,喚左右棒過筆硯,亦欲作銅雀臺詩。剛纔下筆,忽報:「

    東吳使華歆表秦劉備為荊州牧,孫權以妹嫁劉備,漢上九郡大半已屬備矣。」操聞之,

    手腳慌亂,投筆於地。程昱曰:「丞相在萬軍之中,矢石交攻之際,未嘗動心;今聞劉

    備得了荊州,何故如此失驚?」操曰:「劉備人中之龍也,生平未嘗得水。今得荊州,

    是困龍入大海矣。孤安得不動心哉!」程昱曰:「丞相知華歆來意否?」操曰:「未知

    。」昱曰:「孫權本忌劉備,欲以兵攻之;但恐丞相乘虛而擊,故今華歆為使,表薦劉

    備。以安備之心,以塞丞相之望耳。」

    操點頭曰:「是也。」昱曰:「某有一計,使孫、劉自相吞併,丞相乘間圖之,一

    鼓而二敵俱破。」操大喜,遂問其計。程昱曰:「東吳所倚者,周瑜也。丞相今表奏周

    瑜為南郡太守、程普為江夏太守,留華歆在周瑜既領南郡,愈思報讎,遂上書吳侯,乞

    命魯肅去討還荊州。孫權乃命肅曰:「汝昔保荊州與劉備,今備遷延不還,等待何時?

    」肅曰:「文書上明白寫著,得了西川便還。」權叱曰:「只說取西川,至今又不動兵

    ,不等老了人!」肅曰:「某願往言之。」遂乘投荊州而來。

    卻說玄德與孔明在荊州廣聚糧草,調練軍馬,遠近之士多歸之。忽報魯肅到,玄德

    問孔明曰:「子敬此來何意?」孔明曰:「昨者孫權表主公為荊州牧,此是懼曹操之計

    。操封周瑜為南郡太守,此欲令我兩家自相吞併,他好於中取事也。今魯肅此來,又是

    周瑜既受太守之職,要來索荊州之意。」玄德曰:「何以答之?」孔明曰:「若肅提起

    荊州之事,主公便放聲大哭。哭到悲切之處,亮自出來解勸。」計會已定,接魯肅入府

    ,禮畢,敘坐。肅曰:「今日皇叔做了東吳女婿,便是魯肅主人,如何敢坐?」玄德笑

    曰:「子敬與我舊交,何必太謙?」肅乃就坐。茶罷,肅曰:「今奉吳侯鈞命,專為荊

    州一事而來。皇叔已借住多時,未蒙見還。今既兩家結親,當看親情面上,早早交付。

    」玄德聞言,掩面大哭。肅驚曰:「皇叔何故如此?」玄德哭聲不絕。孔明從屏後出曰

    :「亮聽之久矣。子敬知吾主人哭的緣故麼?」肅曰:「某實不知。」孔明曰:「有何

    難見?當初我主人借荊州時,許下取得西川便還。仔細想來:益州劉璋是我主人之弟,

    一般都是漢朝骨肉。若要興兵去取他城池時,恐被外人唾罵;若要不取,還了荊州,何

    處安身?若不還時,於尊舅面上又不好看。事出兩難,因此淚出痛腸。」孔明說罷,觸

    動玄德衷腸,真個搥胸頓足,放聲大哭。魯肅勸曰:「皇叔且休煩惱,與孔明從長計議

    。」孔明曰:「有煩子敬,回見吳侯,勿惜一言之勞,將此煩惱情節,懇告吳侯,再容

    幾時。」肅曰:「倘吳侯不從,如之奈何?」孔明曰:「吳侯既以親妹聘嫁皇叔,安得

    不從乎?望子敬善言回覆。」

    魯肅是個寬仁長者,見玄德如此哀痛,只得應允。玄德、孔明拜謝。宴畢,送魯肅

    下船。逕到柴桑,見了周瑜,具言其事。周瑜頓足曰:「子敬又中諸葛亮之計也!當初

    劉備依劉表時,常有吞併之意,何況西川,劉璋乎?似此推調,未免累及老兄矣。吾有

    一計,使諸葛亮不能出吾算中。子敬便當一行。」肅曰:「願聞妙策。」瑜曰:「子敬

    不必去見吳侯,再去荊州對劉備說:孫,劉兩家,既結為親,便是一家;若劉氏不忍去

    取西川,我東吳起兵去取;取得西川時,以作嫁資,卻把荊州交還東吳。」肅曰:「西

    川迢遞,取之非易。都督此計,莫非不可?」瑜笑曰:「子敬真長者也。你道我真個去

    取西川與他?我只以此為名,實欲去取荊州,且教他不做準備。東吳軍馬,收川路過荊

    州,就問他索要錢糧,劉備必然出城勞軍。那時乘勢殺之,奪取荊州,雪吾之恨,解足

    下之禍。」魯肅大喜,便再往荊州來。玄德與孔明商議。孔明曰:「魯肅必不曾見吳侯

    ,只到柴桑和周瑜商量了甚計策,來誘我耳。但說的話,主公只看我點頭,便滿口應承

    。」計會已定,魯肅入見,禮畢,曰:「吳侯甚是稱讚皇叔盛德,遂與諸將商議,起兵

    替皇叔收川。取了西川,卻換荊州,以西川權當嫁資。但軍馬經過,卻望應些錢糧。」

    孔明聽了,忙點頭曰:「難得吳侯好心!」玄德拱手稱謝曰:「此皆子敬善言之力。」

    孔明曰:「如雄師到日,即當遠接稿勞。」魯肅暗喜,宴罷辭回。玄德問孔明曰:「此

    是何意?」孔明大笑曰:「周瑜死日近矣!這等計策,小兒也瞞不過!」玄德又問如何

    ?孔明曰:「此乃『假途滅虢』之計也。虛名收川,實取荊州。等主公出城勞軍,乘勢

    拏下,殺入城來,攻其無備,出其不意也。」玄德曰:「如之奈何?」孔明曰:「主公

    寬心,只顧準備窩弓以擒猛虎,安排香餌以釣鰲魚。等周瑜到來,他便不死,也九分無

    氣。」便喚趙雲聽計:「如此如此,其餘我自有擺布。」玄德大喜。後人有詩歎曰:

    周瑜決策取荊州,諸葛先知第一籌。指望長江香餌穩,不知暗裏釣魚鉤。

    卻說魯肅回見周瑜,說玄德,孔明歡喜不疑,準備出城勞軍。周瑜大笑曰:「原來

    今番也中了吾計!」便教魯肅稟報吳侯,並遣程普引兵接應。周瑜此時箭瘡已漸平愈,

    身軀無事,使甘寧為先鋒,自與徐盛,丁奉為第二;淩統,呂蒙為後隊。水陸大兵五百

    萬,望荊州而來。周瑜在船中,時復歡笑,以為孔明中計。前軍至夏口,周瑜問:「荊

    州有人在前面接否?」人報:「劉皇叔使糜竺來見都督。」瑜喚至,問勞軍如何。糜竺

    曰:「主公皆準備安排下了。」瑜曰:「皇叔何在?」竺曰:「在荊州城門相等,與都

    督把盞。」瑜曰:「今為汝家之事,出兵遠征;勞軍之禮,休得輕易。」糜竺領了言語

    先回。戰船密密排在江上,依次而進。看看至公安,並無一雙軍船,又無一人遠接。周

    瑜催船速行。離荊州十餘里,只見江面上靜蕩蕩的。哨探的回報:「荊州城上,插兩面

    白旗,並不見一人之影。」瑜心疑,教把船傍岸,親自上岸,乘馬帶了甘寧,徐盛,丁

    奉一班軍官,引親隨精軍三千人,逕望荊州來。既至城下,並不見動靜。瑜勒住馬,令

    軍士叫門。城上問是誰人。吳軍答曰:「是東吳周都督親自此。」言未畢,忽一聲梆子

    響,城上一齊都豎起鎗刀。敵樓上趙雲出曰:「都督此行,端的為何?」瑜曰:「吾替

    汝主取西川,汝豈猶未知耶?」雲曰:「孔明軍師已知都督『假途滅虢』之計,故留趙

    雲在此。吾主公有言:『孤與劉璋,皆漢室宗親,安忍背義而取西川?若汝東吳端的取

    蜀,吾當披髮入山,不失信於天下也。』」周瑜聞之,勒馬便回。只見一人打著令字旗

    ,於馬前報說:「探得四路軍馬,一齊殺到:關某從江陵殺來,張飛從秭歸殺來,黃忠

    從公安殺來,魏延從彝陵小路殺來:四路正不知多少軍馬。喊聲遠近震動百餘里,皆言

    要捉周瑜。」瑜馬上大叫一聲,箭鎗復裂,墬於馬下。正是:一著掑高難對敵,幾番算

    定總成空。不知周瑜性命如何,且看下文解。

    第五十七回:柴桑口臥龍弔喪,耒陽縣鳳雛理事

    卻說周瑜怒氣填胸,墜於馬下,左右急救歸船。軍士傳說:「玄德、孔明在前山頂

    上飲酒取樂。」瑜大怒,咬牙切齒曰:「你道我取不得西川,吾誓取之!」

    正恨間,人報吳侯遣弟孫瑜到。周瑜接入,具言其事。孫瑜曰:「吾奉兄命來助都

    督。」遂令催軍前行。行至巴丘,人報上流有劉封,關平二人領軍截住水路。周瑜愈怒

    。忽又報孔明遣人送書至。周瑜拆封視之。書曰:「漢軍師中郎將諸葛亮,致書於東吳

    大都督公瑾先生麾下:自柴桑一別,至今戀戀不忘。聞足下欲取西川,亮竊以為不可。

    益州民強地險,劉璋雖暗弱,足以自守;今勞師遠征,轉運萬里,卻收全功,雖吳起不

    能定其規,孫武不能善其後也。曹操失利於赤壁,志豈須臾忘報讎哉?今足下興兵遠征

    ,倘操乘虛而至,江南韭粉矣。亮不忍坐視,特此告知,幸垂照鑒。」

    周瑜覽畢,長歎一聲,喚左右取紙筆作書上吳侯,乃聚眾將曰:「吾不欲盡忠報國

    ,奈天命已絕矣。汝等善事吳侯,共成大業。」言訖,昏絕。徐徐又醒,仰天長歎曰:

    「既生瑜,何生亮?」連叫數聲而亡。壽三十又六歲。後人有詩歎曰:赤壁遺雄烈,青

    年有駿聲。絃歌知雅意,盃酒謝良朋。曾謁三千斛,常驅十萬兵。巴丘終命處,憑弔欲

    傷情。

    周瑜停喪於巴丘。眾將將所遺書緘,遣人飛報孫權。權聞周瑜死,放聲大哭。拆視

    其書,乃薦魯肅以自代也。書略曰:「瑜以凡才,荷蒙殊遇,委任腹心,統御兵馬,敢

    不竭股肱之力,以圖報效?奈死生不測,修短有命;愚志未展,微軀已殞,遺恨何極!

    方今曹操在北,疆場未靜;劉備寄寓,有似養虎;天下之事,尚未可知。此正朝士旰食

    之秋,至尊垂慮之日也。魯肅忠烈,臨事不苟,可以代瑜之任。『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倘蒙垂鑒,瑜死不朽矣!」

    孫權覽畢,哭曰:「公瑾有王佐之才,今忽短命而死,孤何賴哉?既遺書特薦子敬

    ,孤敢不從之?」既日便命魯肅為都督,總統兵馬;一面教發周瑜靈柩回葬。

    卻說孔明在荊州,夜觀天文,見將星墜地,乃笑曰:「周瑜死矣。」至曉,白於玄

    德。玄德使人探之,果然死了。玄德問孔明曰:「周瑜既死還當如何?」孔明曰:「代

    瑜領兵者,必魯肅也。亮觀天象,將星聚於東方。亮當以弔喪為由,往江東走一遭,就

    尋賢士佐助主公。」玄德曰:「只恐吳中將士加害於先生。」孔明曰:「瑜在之日,亮

    猶不懼;今瑜已死,又何患乎?」乃與趙雲引五百軍,具祭禮,下船赴巴丘弔喪。於路

    探聽得孫權已令魯肅為都督,周瑜靈柩已回柴桑。孔明逕至柴桑,魯肅以禮迎接。周瑜

    部將皆欲殺孔明,因見趙雲帶劍相隨,不敢下手。孔明教設祭物於靈前,親自奠酒,跪

    於地下,讀祭文曰:「嗚呼公瑾,不幸夭亡,修短故天,人豈不傷?我心實痛,酹酒一

    觴。君其有靈,享我烝嘗!弔君幼學,以交伯符;仗義疏財,讓舍以居。弔君弱冠,萬

    里鵬摶;定建霸業,割據江南。弔君壯力,遠鎮巴丘;景升懷慮,討逆無憂。弔君風度

    ,佳配小喬;漢臣之婿,不愧當朝。弔君氣概,諫阻納質;始不垂翅,終能奮翼。弔君

    鄱陽蔣幹來說;揮灑自如,雅量高志。弔君弘才,文武籌略;火攻破敵,挽強為弱。想

    君當年,雄姿英發。哭君早逝,俯地流血。忠義之心,英靈之氣。命終三紀,名垂百世

    。哀君情切,愁腸千結。惟我肝膽,悲無斷絕。昊天昏暗,三軍愴然。主為哀泣,友為

    淚漣。

    亮也不才,丐計求謀。助吳拒曹,輔漢安劉。掎角之援,首尾相儔。若存若亡,何

    慮何憂?嗚呼公瑾!生死永別!朴守其貞,冥冥滅滅。魂如有靈,以鑒我心。從此天下

    ,更無知音!嗚呼痛哉!伏惟尚饗!」

    孔明祭畢,伏地大哭,淚如湧泉,哀慟不已。眾將相謂曰:「人盡道公瑾與孔明不

    睦,今觀其祭奠之情,人皆虛言也。」魯肅見孔明如此悲切,亦為感傷,自思曰:「孔

    明自是多情,乃公瑾量窄,自取死耳。」後人有詩嘆曰:臥龍南陽睡未醒,又添列曜下

    舒城。蒼天既已生公瑾,塵世何須出孔明?

    魯肅設宴款待孔明。宴罷,孔明辭回。方欲下船,只見江邊一人道袍竹冠,皂【左

    糸右條】素履,一手揪住孔明大笑曰:「汝氣死周郎,卻又來弔孝,明欺東吳無人耶?

    」孔明急視其人,乃鳳雛先生龐統也。孔明亦大笑。兩人攜手登舟,各訴心事。孔明乃

    留書一封與統,囑曰:「吾料孫仲謀必不能重用足下。稍有不如意,可來荊州共扶玄德

    。此人寬仁厚德,必不負公平生之所學。」統允諾而別。孔明自回荊州。

    卻說魯肅送周瑜靈柩至蕪湖,孫權接著,哭祭於前,命厚葬於本鄉。瑜有兩男一女

    ,長男循,次男胤。權皆厚恤之。魯肅曰:「肅碌碌庸才,誤蒙公瑾重薦,其實不稱所

    職。願舉一人以助主公。此人上通天文,下曉地理;謀略不減於管樂,樞機可並於孫吳

    。往日周公瑾多用其言,孔明亦深服其智。見在江南,何不重用?

    權聞言大喜,便問此人姓名。肅曰:「此人乃襄陽人。姓龐,名統,字士元,道號

    鳳雛先生。」權曰:「孤亦聞其名久矣。今既來此,可即請來相見。」於是魯肅邀請龐

    統入見孫權,施禮畢。權見其人濃眉掀鼻,黑面短髯,形容古怪,心中不喜。乃問曰:

    「公平生所學,以何為主?」統曰:「不必拘執,隨機應變。」權曰:「公之才學,比

    公瑾何如?」統笑曰:「某之才學,與公瑾大不相同。」權平生最喜周瑜,見統輕之,

    心中愈不樂,乃謂統曰:「公且退;待有用公之時,卻來相請。」

    統長歎一聲而出。魯肅曰:「主公何不用龐士元?」權曰:「狂士也,用之何益?

    」肅曰:「赤壁鏖兵之時,此人曾獻連環策,成第一公。主公想必知之。」權曰:「此

    時乃曹操自欲釘船,未必此人之功也。吾誓不用之。」魯肅出謂龐統曰:「非肅不薦足

    下,奈吳侯不肯用公。公且耐心。」統低頭長歎不語。肅曰:「公莫非無意於吳中乎?

    」統不答。肅曰:「公抱匡濟之才,何往不利?可實對肅言,將欲何往?」統曰:「吾

    欲投曹操去也。」肅曰:「此明珠暗投矣。可往荊州投劉皇叔,必然重用。」統曰:「

    統意實欲如此,前言戲耳。」肅曰:「某當作書奉薦。公輔玄德,必令孫劉兩家,無相

    攻擊,同力破曹。」統曰:「此某平生之素志也。」乃求肅書,逕往荊州來見玄德。

    此時孔明按察四郡未回。門吏傳報江東名士龐統,特來相投。玄德久聞統名,便教

    請入相見。統見玄德,長揖不拜,玄德見統貌陋,心中亦不悅,乃問統曰:「足下遠來

    不易?」統不即取出魯肅書并孔明投呈,但答曰:「聞皇叔招賢納士,特來相投。」玄

    德曰:「荊,楚稍定,苦無閒職。此去東南數百里,有一縣名耒陽縣,缺一縣宰,屈公

    任之。如後有缺,卻當重用。」

    統思玄德待我何薄,欲以才學動之;見孔明不在,只得勉強相辭而去。統到耒陽縣

    ,不理政事,終日飲酒為樂;一應錢糧詞訟,並不理會。有人報知玄德,言龐統將耒陽

    縣事盡廢。玄德怒曰:「豎儒焉敢亂吾法度!」遂喚張飛分付:「引從人去荊南諸縣巡

    視。如有不公不法者,就便究問。恐於事有不明處,可與孫乾同去。」

    張飛領了言語,與孫乾同至耒陽縣。軍民官吏,皆出郭迎接,獨不見縣令。飛問曰

    :「縣令何在?」同僚覆曰:「龐縣令自到任及今,將百餘日,縣中之事,並不理問,

    每日飲酒,自旦及夜,只在醉鄉。今日宿酒未醒,猶臥不起。」

    張飛大怒,欲擒之。孫乾曰:「龐士元乃高明之人,未可輕忽。且到縣問之。如果

    於理不當,治罪未晚。」飛乃入縣,正廳上坐定,教縣令來見。統衣冠不整,扶醉而出

    。飛怒曰:「吾兄以汝為人,令作縣宰,汝焉敢盡廢縣事?」統笑曰:「將軍以吾廢了

    縣中何事?」飛曰:「汝到任百餘日,終日在醉鄉,安得不廢政事?」統曰:「量百里

    小縣,些許公事,何難決斷?將軍少坐,待我發落。」隨即喚公吏,將百餘日所積公務

    ,都取來剖斷,吏皆紛然齎抱案卷,上廳訴詞。被告人等,環跪階下。統手中批判,口

    中發落,耳內聽詞,曲直分明,並無分毫差錯,民皆叩首拜伏。不到半日,將百餘日之

    事,盡斷畢了,投筆於地,而對張飛曰:「所廢之事何在?曹操,孫權,吾視之若掌上

    觀文,量此小縣,何足介意!」

    飛大驚,下席謝曰:「先生大才,小子失敬。吾當於兄長處極力舉薦。」統乃將出

    魯肅薦書。飛曰:「先生初見吾兄,何不將出?」統曰:「若便將出,似乎專藉薦書來

    干謁矣。」飛顧謂孫乾曰:「非公則失一大賢也。」遂辭統回荊州,見玄德,具說龐統

    之才。玄德大驚曰:「屈待大賢,吾之過也!」飛將魯肅薦書呈上。玄德拆視之。書略

    曰:「龐士元非百里之才,使處治中別駕之任,始當展其驥足。如以貌取之,恐負所學

    ,終為他人所用,實可惜也。」

    玄德看畢,正在嗟歎,忽報孔明回。玄德接入,禮畢。孔明先問曰:「龐軍師近日

    無恙否?」玄德曰:「近治耒陽縣,好酒廢事。」孔明笑曰:「士元非百里之才,胸中

    之學,勝亮十倍。亮曾有薦書在士元處,曾達主公否?」玄德曰:「今日方得子敬書,

    卻未見先生之書。」孔明曰:「大賢若處小任,往往以酒糊塗,倦於視事。」玄德曰:

    「若非吾弟所言,險失大賢。」隨即令張飛往耒陽縣請龐統到荊州,玄德下階請罪。統

    方將出孔明所薦之書。玄德看書中之意,言鳳雛到日,宜即重用。玄德喜曰:「昔司馬

    德操言:『伏龍,鳳雛,兩人得一,可安天下。』今吾二人皆得,漢室可興矣。」遂拜

    龐統為副軍師中郎將,與孔明共贊方略,教練軍士,聽候征伐。

    早有人報到許昌,言劉備有諸葛亮,龐統為謀士,招軍買馬,積草屯糧,連結東吳

    ,早晚必興兵北伐。曹操聞之,遂聚謀士商議南征。荀攸進曰:「周瑜新死,可先取孫

    權,次攻劉備。」操曰:「我若遠征,恐馬騰來襲許都。前在赤壁之時,軍中有訛言,

    亦傳西涼入寇之事,今不可不防也。」荀攸曰:「以愚所見,不若降詔,加馬騰為征南

    將軍,使討孫權;誘入京師,先除此人,則南征無患矣。」操大喜,即日遣人齎詔至西

    涼召馬騰。

    卻說騰字壽成,漢伏波將軍馬援之後。父名肅,字子碩,桓帝時為天水闌干縣尉;

    後失官流落隴西,與羌人雜處,遂娶羌女生騰。騰身長八尺,體貌雄異,稟性溫良,人

    多敬之。靈帝未年,羌人多叛,騰招募民兵破之。初平中年,因討賊有功,拜征西將軍

    ,與鎮西將軍韓遂為兄弟。

    當日奉詔,乃與長子馬超商議曰:「吾自與董承受衣帶詔以來,與劉玄德約共討賊

    ,不幸董承已死,玄德屢敗。我又僻處西涼,未能協助玄德。今聞玄德已得荊州,我正

    欲展昔日之志,而曹操反來召我,當是如何?」馬超曰:「操奉天子之命以召父親,今

    若不往,彼必以逆命責我矣。當乘其來召,竟往京師,於中取事,則昔日之志可展也。

    馬騰兄子馬岱諫曰:「曹操心懷叵測,叔父若往,死遭其害。」超曰:「兒願盡起

    西涼之兵,隨父親殺入許昌,為天下除害,有何不可?」騰曰:「汝自統羌兵保守西涼

    ,只教次子馬休,馬鐵并姪馬岱隨我同往。曹操見有汝在西涼,又有韓遂相助,諒不敢

    加害於我也。」超曰:「父親若往,切不可輕入京師。當隨機應變,觀其動靜。」騰曰

    :「吾自有區處,不必多慮。」

    於是馬騰乃引西涼兵五千,先教馬休,馬鐵為前部,留馬岱在後接應,迤灑望許昌

    而來,離許昌二十里屯住軍馬。曹操聽知馬騰已到,喚門下侍郎黃奎分付曰:「目今馬

    騰南征,吾命汝為行軍參謀,先至馬騰寨中勞軍,可對馬騰說:西涼路遠,運糧甚難,

    不能多帶人馬。我當更遣大兵,協同前進。來日教他入城面君,吾就應付糧草與之。」

    奎領命,來見馬騰。騰置酒相待。奎酒半酣而言曰:「吾父黃琬死於李傕,郭汜之

    難,嘗懷痛恨。不想今日又遇欺君之賊。」騰曰:「誰為欺君之賊?」奎曰:「欺君者

    操賊也。公豈不知之而問我耶?」騰恐是操使來相探,急止之曰:「耳目較近,休得亂

    言。」奎叱曰:「公竟忘卻衣帶詔乎?」騰見他說出心事,乃密以實情告之。奎曰:「

    操欲公入城面君,必非好意。公不可輕入。來日當勒兵城下。待曹操出城點軍,就點軍

    處斬之,大事濟矣。」

    二人商議已定,黃奎回家,恨氣未息。其妻再三問之,奎不肯言。不料其妾李春香

    ,與奎妻弟苗澤私通。澤欲得春香,正無計可施。妾見黃奎憤恨,遂對澤曰:「黃侍郎

    今日商議軍情回,意甚憤恨,不知為何?」澤曰:「汝可以言挑之曰:『人皆說劉皇叔

    仁德,曹操奸雄,何也?』看他說甚言語。」

    是夜黃奎果到春香房中。妾以言挑之。奎乘醉言曰:「汝乃婦人,尚知邪正,何況

    我乎?吾所恨者,欲殺曹操也。」妾曰:「若欲殺之,如何下手?」奎曰:「吾已約定

    馬將軍,明日在城外點兵時殺之。」

    妾告於苗澤,澤報知曹操。操便密喚曹洪,許褚分付如此如此;又喚夏侯淵、徐晃

    分付如此如此。各人領命去了,一面先將黃奎一家老小拏下。

    次日,馬騰領著西涼兵馬,將次近城,只見前面一簇紅旂,打著丞相旗號。馬騰只

    道曹操自來點軍,拍馬向前。忽聽得一聲砲響,紅旗開處,弓弩齊發。一將當先,乃曹

    洪也。馬騰急撥馬回時,兩下喊聲又起。左邊許褚殺來,右邊夏侯淵殺來,後面又是徐

    晃領兵殺至,截斷西涼軍馬,將馬騰父子三人困在垓心。

    馬騰見不是頭,奮力衝殺。馬鐵早被亂箭射死。馬休隨著馬騰左衝右突,不能得出

    。二人身帶重傷,坐下馬又被箭射倒,父子二人俱被執。曹操教將黃奎與馬騰父子,一

    齊綁至。黃奎大叫:「無罪!」操教苗澤對證。馬騰大罵曰:「豎儒誤我大事!我不能

    為國殺賊,是乃天也!」操命牽出。馬騰罵不絕口,與其子馬休,及黃奎一同遇害。後

    人有詩讚馬騰曰:父子齊芳烈,忠貞著一門。捐生圖國難,誓死答君恩。嚼血盟言在,

    誅奸義狀存。西涼推世冑,不愧伏波孫。

    苗澤告操曰:「不願加賞,只求李春香為妻。」操笑曰:「你為了一婦人,害了你

    姐夫一家,留此不義之人何用!」便教將苗澤,李春香與黃奎一家老小並斬於市。觀者

    無不歎息。後人有詩歎曰:苗澤因私害藎臣,春香未得反傷身。奸雄不相容恕,枉自圖

    謀作小人。

    曹操教招安西涼兵馬諭之曰:「馬騰父子謀反,不干眾人之事。」一面使人分付把

    住關隘,休教走了馬岱。

    且說馬岱自引一千兵在後。早中許昌城外逃回軍士,報知馬岱。岱大驚,只得棄了

    兵馬,扮作客商,連夜逃遁去了。曹操殺了馬騰等,便決意南征。忽人報曰:「劉備調

    練軍馬,收拾器械,將欲取川。操驚曰:「若劉備收川,則羽翼成矣。將何以圖之?」

    言未畢,階下一人進言曰:「某有一計,使劉備,孫權不能相願;江南,西川皆歸

    丞相。」正是:西川豪傑方遭戮,南國英雄又受殃。未知獻計者是誰,且看下文分解。

    第五十八回:馬孟起興兵雪恨,曹阿瞞割鬚棄袍

    卻說獻策之人,乃治書侍御史陳群,字長文。操問曰:「陳長文有何良策?」群曰

    :「今劉備,孫權結為辱齒,若劉備欲取西川,丞相可命上將提兵,會合淝之眾,逕取

    江南,則孫權必求救於劉備。備意在西川,必無心救權;權無救則力乏兵衰,江東之地

    ,必為丞相所得。若得江東,則荊州一鼓可平也。荊州既平,然後徐圖西川,天下定矣

    。」操曰:「長文之言,正合吾意。」即時起大兵三十萬,逕下江南;令合淝張遼,準

    備糧草,以為供給。

    早有細作報知孫權。權聚眾將商議。張昭曰:「可差人往魯子敬處,教急書到荊州

    ,使玄德同力拒曹。子敬有恩於玄德,其言必從;且玄德既為東吳之婿,亦義不容辭。

    若玄德來相助,江南可無患矣。」

    權從其言,即遣人諭魯肅,使求救於玄德。肅領命,隨即修書使人送玄德。玄德看

    了書中之意,留使者於館舍,差人往南郡請孔明。孔明到荊州,玄德將魯肅書與孔明看

    畢。孔明曰:「也不消動江南之兵,也不必動荊州之兵,自使曹操不敢正覷東南。」便

    回書與魯肅,教高枕無憂;若但有北兵侵犯,皇叔自有退兵之策。

    使者去了。玄德問曰:「今操起三十萬大軍,會合淝之眾,一擁而來,先生有何妙

    計,可以退之?」孔明曰:「操平生所慮者,乃西涼之兵也。今操殺馬騰,其子馬超,

    現統西涼之眾,必切齒操賊。主公可作一書,往結馬超,使超興兵入關,則操又無暇下

    江南矣。」玄德大喜,即時作書,遣一心腹人,逕往西涼州投下。

    卻說馬超在西涼州,夜感一夢:夢見身臥雪地,群虎來咬,驚懼而覺,心中疑惑,

    聚帳下將佐,告說夢中之事。帳下一人應聲曰:「此夢乃不祥之兆也。」眾視其人,乃

    帳前心腹校尉,姓龐,名德,字令名。超問:「令名所見若何?」德曰:「雪地遇虎,

    夢兆殊惡。莫非老將軍在許昌有事否?」

    言未畢,一人踉蹌而入,哭拜於地曰:「叔父與弟皆死矣!」超視之,乃馬岱也。

    超驚問。岱曰:「叔父與侍郎黃奎同謀殺操,不幸事泄,皆被斬於市。二弟亦遇害。惟

    岱扮作客商,星夜走脫。」

    超聞言,哭倒於地。眾將救起。超咬牙切齒,痛恨操賊。忽報荊州,劉皇叔遣人齎

    書至。超拆視之,書略曰:「伏念漢室不幸,操賊專權,欺君罔上,黎民凋殘。備昔與

    令先君同受密詔,誓誅此賊。今令先君被操所害,此將軍不共天地,不同日月之讎也。

    若能率西涼之兵,以攻操之右,備當舉荊襄之眾,以遏操之前。則逆操可擒,奸黨可滅

    ,讎辱亦可報,漢室可興矣。書不盡言,立待回音。」

    馬超看畢,即時揮涕回書,發使者先回,隨後便起西涼軍馬。正欲進發,忽西涼太

    守韓遂使人請馬超往見。超至遂府,遂將出曹操書示之。內云:「若將馬超擒赴許都,

    即封汝為西涼侯。」超拜伏於地曰:「請叔父就縳俺兄弟二人,解赴許昌,免叔父戈戟

    之勞。」韓遂扶起曰:「吾與汝父結為兄弟,安忍害汝?汝若興兵,吾當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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