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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世通言

    Part 37

    小說: 警世通言 作者:Menglong Feng 字數:9538 更新時間:2019-11-21 10:56:30

    那老龍打扮得這個模樣,巡江夜叉,守宮將卒,人人喝彩,個個稱奇,道:「好一個妝束!」孽龍亦搖身一變,也變作天神模樣。你看他怎生打扮?則見:面烏烏趙玄壇般黑,身挺挺鄧天王般長。手持張翼德丈八長槍,就好似鬥口靈官的形狀。口吐出葛仙真君的騰騰火燄,頭放著華光菩薩的閃閃豪光。

    威風凜凜貌堂堂,不比前番模樣。

    那孽龍打扮出來,龍宮之內,可知人人喝彩,個個誇奇。

    兩個龍妖一齊打個旋風,奔上岸來。老龍居左,孽龍居右,蛟黨列成陣勢,準備真君到來迎敵。不在話下。

    施岑與眄烈從高阜上一望見那妖氣彌天,他兩個少年英勇,也不管他勢頭來得大,也不管他黨類來得多,就掣手中寶劍跳下高阜來,與那些妖怪大殺一常施、眄二人,雖傳得真君妙訣,終是寡不敵眾。三合之中,當抵不住,敗陣而走。老龍與孽龍隨後趕殺,施、眄大敗,回見真君,具說前事。真君大怒,遂提著兩口寶劍,命甘戰、時荷二人同去助陣。駕一朵祥雲,迳奔老龍列陣之所。那孽龍見了,自古「仇人相見,分外眼睜」,就提那長槍,迳來槍著真君。老龍亦舉起鋼叉,迳來叉著真君。好一個真君,展開法力,就兩口寶劍,左遮右隔,只見:這一邊揮寶劍,對一枝長槍,倍增殺氣;那一邊揮寶劍,架一管鋼叉,頓長精神。這一邊砍將去,就似那呂梁瀉下的狂瀾,如何當抵?那一邊斲將去,就似那蜀山崩了的土塊,怎樣支撐?這一邊施高強武藝,殺一個鶻入鴉群;那一邊顯凜烈威風,殺一個虎奔羊穴。這一邊用一個風掃殘紅的法子,殺得他落花片片墜紅泥;那一邊使一個浪滾陸地的勢兒,殺得他塵土茫茫歸大海。真個是撥開覆地翻天手,要斬興波作浪邪。

    二龍與真君混戰,未分勝敗。忽翻身騰在半空,卻要呼風喚雨,飛沙走石,來捉真君。此時真君已會騰雲駕霧,遂趕上二龍,又在半空中殺了多時。後落下平地又戰。那些蛟黨見真君法大,二龍漸漸當抵不住,一齊掩殺過來。時荷、甘戰二人,乃各執利劍,亦殺入陣中。你看那師徒們橫衝直撞,那些妖孽怎生抵敵得住?那老龍力氣不加,三頭中被真君傷了一頭,六臂中被真君斷了一臂,遂化陣清風去了。孽龍見老龍敗陣,心中慌張,恐被真君所捉,亦化作一陣清風望西而去。其餘蛟黨,各自逃散。有化作螽斯,在麥隴上逼逼剝剝跳的;有化作青蠅,在棘樹上嘈嘈雜雜鬧的;有化作蚯蚓,在水田中扭扭屹屹走的;有化作蜜蜂,在花枝上擾擾嚷嚷彩的;有化作蜻蜓,在雲霄裡輕輕款款飛的;有化作土狗子,不做聲,不做氣,躲在田傍下的。彼時真君追趕妖孽,走在田傍上經過,忽失了一足,把那田傍踹開。只見一道妖氣,迸將出來。真君急忙看時,只見一個土狗子躲在那裡。真君將劍一揮,砍成兩截,原來是孽龍第五子也。後人有詩歎曰:

    自笑蛟精不見機,苦同仙子兩相持。

    今朝揮起無情劍,又斬親生第五兒。

    卻說真君斬了孽龍第五子,急忙追尋孽龍,不見蹤影,遂與二弟子且回豫章。吳君謂真君曰:「目今蛟黨還盛,未曾誅滅。孽龍有此等助威添勢,豈肯罷休?莫若先除了他的黨類,使他勢孤力弱,一舉可擒,此所謂射人先射馬之謂也。」真君曰:「言之有理。」遂即同施岑、甘戰、陳勛、眄烈,鐘離嘉群弟子隨己出外追斬蛟黨。猶恐孽龍精溃其郡城,留吳君、彭抗在家鎮之。於是真君同群弟子,或登高山,或往窮谷,或經深潭,或詣長橋,或歷大湖等處,尋取蛟黨滅之。

    真君一日至新吳地方,忽見一蛟變成一水牛,欲起洪水,淹沒此處人民。噓氣一口,漲水一尺,噓氣二口,長水二尺。

    真君大怒,揮劍欲斬之。那蛟孽見了真君,魂不附體,遂奔入潭中而去。真君即立了石碑一片,作鎮蛟之文以禁之,其文曰:奉命太玄,得道真仙。劫終劫始,先地先天。無量法界,玄之又玄。勤修無遺,白日升仙。神劍落地,符法昇天。妖邪喪膽,鬼精逃潛。

    其潭至今名曰鎮龍潭,石碑猶存。

    一日,真君又行至海昏之上,聞有巨蛇據山為穴,吐氣成雲,長有數裡。人畜在氣中者,即被吞吸。江湖舟船,多遭其覆溺,大為民害。施岑登北嶺之高而望之,見其毒氣漲天,乃歎曰:「斯民何罪,而久遭其害也?」遂稟真君,欲往誅之。真君曰:「吾聞此畜妖氣最毒,搪突其氣者,十人十死,百人百亡,須待時而往。」良久,俄有一赤烏飛過,真君曰:「可矣。」言赤烏報時,天神至,地神臨,可以誅妖。後於其地立觀,名候時觀,又號赤烏觀。且說那時真君引群弟子前至蛇所。其蛇奮然躍出深穴,舉首高數十丈,眼若火炬,口似血盆,鱗似金錢,口中吐出一道妖氣,則見:冥冥蒙蒙,比蚩尤迷敵的大霧;昏昏暗暗,例元規污人的飛塵。飛去飛來,卻似那漢殿宮中結成的黑塊;滾上滾下,又似那泰山岩裡吐出的頑雲。大地之中,遮蔽了峰巒嶺岫;長空之上,隱藏了日月星辰。彌彌漫漫,漲將開千有百里;霏霏拂拂,當著了十無一生。正是:妖蛇吐氣三千丈,千里猶聞一陣腥。

    真君呼一口仙風,吹散其氣。率弟子各揮寶劍,鄉人摩旗擂鼓,吶喊振天相助。妖蛇全無懼色,奔將過來。真君運起法雷,劈頭打去,兼用神劍一指,蛇乃卻步。施岑、甘戰二人,奮勇飛步縱前,施踏其首,甘踹其尾,真君先以劍劈破其顙,陳勛再引劍當中腰斬之,蛇腹遂爾裂開。忽有一小蛇自腹中走出,長有數丈。施岑欲斬之,真君曰:「彼母腹中之蛇,未曾見天日,猶不曾加害於民,不可誅之。」遂叱曰:「畜生好去,我放汝性命,毋得害人!」小蛇懼怯,奔行六七里,聞鼓噪之聲,猶反聽而顧其母。此地今為蛇子港。群弟子再請追而戮之,真君曰:「既放其生而又追戮之,是心無惻隱也。」蛇子遂得入江。今有廟在新建吳城,甚是靈感。宋真宗敕封「靈順昭應安濟惠澤王」,俗呼曰小龍王廟是也。大蛇既死,其骨聚而成洲,今號積骨洲。

    真君入海昏,經行之處,皆留壇靖,凡有六處。通候時之地為七,一曰進化靖,二曰節奏靖,三曰丹符靖,四曰華表靖,五曰紫陽靖,六曰霍陽靖,七曰列真靖。其勢布若星鬥之狀,蓋以鎮壓其後也。其七靖今皆為宮觀,或為寺院。巨蟒既誅,妖血污劍,於是洗磨之,且削石以試其鋒,今新建有磨劍池、試劍石猶在。真君謂諸徒曰:「蛟黨除之莫盡,更有孽龍精通靈不測,今知我在此,若伺隙溃我郡城,恐吳、彭二人莫能懾服。莫若棄此而歸。」施岑是個勇士,謂曰:「此處妖孽甚多,再尋幾日,殺幾個回去卻好。」真君曰:「吾在外日久,恐吾郡蛟黨又聚作一處,可速歸除之!」於是悉離海昏而行。海昏鄉人感真君之德,遂立生祠,四時享祭,不在話下。

    且說孽龍精果然深恨真君,乘其遠出,欲將豫章郡滾成一海,以報前仇。遂聚集敗殘蛟黨,尚有七八百餘,孽龍曰:「昨夜月離於畢。今夜酉時主天陰晦暝,風雨大作。我與爾等趁此機會,把豫章郡一滾而沉,有何不可?」此時,正是午牌時分,吳君猛與彭君抗恰從西山高處,舉目一望,只見妖氣漫天,乃曰:「許師往外誅妖,不想妖氣盡聚於此。」言未畢,忽見豫章郡社伯並土地等神,來見吳君說:「孽龍又聚了八百餘蛟黨,欲攪翻江西一郡,變作滄海,只待今夜酉牌時分風雨大作之時,就要下手。有等居民聞得此信,皆來小神廟中叩頭磕腦,叫小神保他。我想江西不沉卻好,若沉了時節,正是『泥菩薩落水,自身難保』,還保得別人?伏望尊仙怎生區處!」吳君聽說此事,到吃了一大驚,遂與彭君急忙下了山頭。

    吳君謂彭君曰:「爾且仗劍一口,驅使神兵,先往江前江後尋邏。」彭君去了。

    吳君乃上了一座九星的法壇,取過一個五雷的令牌,仗了一口七星的寶劍,注上一碗五龍吐的淨水,念了幾句「乾羅恒那九龍破穢真君」的神咒,捏了一個三台的真訣,步了一個八卦的神罡。乃飛符一道,逕差年值功曹,送至日宮太陽帝君處投下。叫那太陽帝君把這個日輪兒緩緩的沉下,卻將酉時翻作午時,就要如魯陽揮以長戈,即返三舍;虞公指以短劍,卻轉幾分的日子。又飛符一道,逕差月值功曹,送至月宮太陰星君處投下。叫那太陰星君把這個月輪兒緩緩的移上,卻將亥時翻作酉時,就要如團團離海角,漸漸出雲衢,此夜一輪滿,清光何處無。又飛符一道,逕差日值功曹,送至風伯處按下。叫那風伯今晚將大風息了,一氣不要吹噓,萬竅不要怒叫,切不可過江掇起龍頭浪,拂地吹開馬足塵,就樹撮將黃葉落,入山推出白雲來。又飛符一道,逕差時值功曹,送至雨師處投下。叫那雨師今晚收了雨腳,休要得點點滴滴打破芭蕉,淋淋灕灕洗開苔蘚,頹山黑霧傾濃墨,倒海衝風瀉急湍,勢似陽侯誇溟海,聲如項羽戰章邯。又飛符一道,差那律令大神,逕到雷神處投下。叫那雷神今晚將五雷藏著,休得要驅起那號令,放出那霹靂,轟轟烈烈,使一鳴山岳震,再鼓禹門開,響激天關轉,身從地穴來。又飛符一道,差著急腳大神,送至雲師處投下。叫他今晚捲起雲頭,切不可氤氤氳氳,遮掩天地;渺渺漠漠,蒙蔽江山。使那重重翼鳳飛層漢,疊疊從龍出遠波,太行游子思親切,巫峽襄王入夢多。吳君遣符已畢,又差那社伯等神,火速報知真君,急回豫章郡懾伏群妖,毋得遲誤!吳君調撥已畢,遂親自仗劍,鎮壓群蛟,不在話下。

    卻說孽龍精只等待日輪下去月光上來的酉牌時分,就呼風喚雨,驅雲使雷,把這豫章一郡滾沉。不想長望短望,日頭只在未上照耀,叫他下去,那日頭就相似縛下一條繩子,再也不下去。孽龍又招那月輪上來,這月輪就相似有人扯住著他,再也不上來。孽龍怒起,也不管酉時不酉時,就命取蛟黨,大家呼著風來。誰知那風伯遵了吳君的符命,半空中叫道:「孽龍!你如今學這等歪,都要放風,我那個聽你!」孽龍呼風不得,就去叫雷神打雷。誰知那雷神遵了吳君的符命,半下兒不響。孽龍道:「雷公雷公!我往日喚你,少可有千百聲。今日半點聲氣不做,敢害啞了?」雷神道:「我到不害啞,只是你今日害顛!」孽龍見雷公不響,無如之奈,只得叫聲:「雲師,快興雲來!」那雲師遵了吳君的符命,把那千岩萬壑之雲,只卷之退藏於密,那肯放之彌於六合。只見玉宇無塵,天清氣朗,那雲師還在半空中唱一個「萬里長江收暮雲」耍子哩。孽龍見雲師不肯興雲,且去問雨師討雨。誰知那雨師亦遵了吳君的符命,莫說是千點萬點灑將下來,就是半點兒也是沒有的。

    孽龍精望日日不沉,招月月不上,呼風風不至,喚雨雨不來,驅雷雷不響,使雲雲不興,直激得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遂謂眾蛟黨曰:「我不要風雲雷雨,一小小豫章郡終不然滾不成海?」遂聳開鱗甲,翻身一轉,把那江西章江門外,就沉了數十餘丈。吳君看見,即忙飛起手中寶劍,駕起足下祥雲,直取孽龍。孽龍與吳君廝戰,彭君亦飛劍助敵,在江西城外大殺一常孽龍招取黨類,一湧而至,在上的變成無數的黃蜂,撲頭撲腦亂丁;在下的變成滾滾的長蛇,遍足亂繞。孽龍更變作個金剛菩薩,長又長,大又大,手執金戈,與吳君、彭君混戰。好一個吳君,又好一個彭君!上殺個雪花蓋頂,戰住狂蜂;下殺個枯樹盤根,戰住長蛇;中殺個鷂子翻身,抵住孽龍。自未時殺起,殺近黃昏。忽真君同著諸弟子到來,大喝一聲:「許遜在此!孽畜敢肆害麼?」諸蛟黨皆有懼色。孽龍見了真君,咬定牙根,要報前仇,乃謂群蛟曰:「今日遭此大難,我與爾等,生死存亡,在此一舉!」諸蛟踴躍言曰:「父子兄弟,當拚命一戰,勝則同生,敗則同死!」遂與孽龍精力戰真君。怎見得利害:愁雲蔽日,殺氣漫空,地覆天翻,神愁鬼哭,仙子無邊法力,妖精許大神通。一個萬丈潭中孽怪,舞著金戈;一個九重天上真仙,飛將寶劍。一個稜稜層層甲鱗竦動,一個變變化化手段高強。一個呵一口妖氣,霧漲雲迷;一個吹一口仙風,天清氣朗。一個領蛟子蛟孫戰真仙,恰好似八十萬曹兵鏖赤壁;一個同仙徒仙弟收妖孽,卻好似二十八漢將鬧昆陽。一個翻江流,攪海水,重重疊疊湧波濤;一個撼乾樞,搖坤軸,烈烈轟轟運霹靂。一個要為族類報了冤仇,一個要為生民除將禍害。正是:

    兩邊齊角力,一樣顯神機。

    到頭分勝敗,畢竟有雄雌。

    卻說孽龍精奮死來戰真君,真君正要拿住他,以絕禍根。

    那些蛟黨終是心中懼怯,真君的弟子們各持寶劍,或斬了一兩個的,或斬了三四個的,或斬了五六個的,噴出腥血,一片通紅。周廣一劍,又將孽龍的第二子斬了。其餘蛟黨一個個變化走去。只有孽龍與真君獨戰,回頭一看,蛟黨無一人在身傍,也只得跳上雲端,化一陣黑風而走。真君急追趕時,已失其所在,乃同眾弟子回歸。真君謂吳猛曰:「此番若非君之法力,數百萬生靈,盡葬於波濤中矣!」吳君曰:「全仗尊師殺退蛟孽,不然弟子亦危也。」

    卻說孽龍屢敗,除殺死族類外,六子之中,已殺去四子。

    眾蛟黨恐真君誅已,心怏怏不安,盡皆變去,止有三蛟未變,三蛟者:二蛟系孽龍子,一蛟系孽龍孫,藏於新建洲渚之中。

    其餘各變形為人,散於各郡城市鎮中,逃躲災難。

    一日,有真君弟子曾亨入於城市,見二少年,狀貌殊異,鞠躬長揖,向曾亨問曰:「公非許君高門乎?」曾亨曰:「然。」

    既而問少年曰:「君是何人也?」少年曰:「僕家居長安,累世崇善。遠聞許公深有道術,誅邪斬妖,必仗神劍,願聞此神劍有何功用?」曾亨曰:「吾師神劍,功用甚大,指天天開,指地地裂,指星辰則失度,指江河則逆流。萬邪不敢當其鋒,千妖莫能攖其銳。出匣時,霜寒雪凜;耀光處,鬼哭神愁。乃天賜之至寶也。」少年曰:「世間之物,不知亦有何物可當賢師神劍,而不為其所傷?」曾亨戲謂之曰:「吾師神劍,惟不傷冬瓜葫蘆二物耳,其餘他物皆不能當也。」少年聞言,遂告辭而去。曾亨亦不知少年乃是蛟精所變也。蛟精一聞冬瓜葫蘆之言,盡說與黨類知悉。

    真君一日以神劍授弟子施岑、甘戰,令其遍尋蛟黨誅之。

    蛟黨以甘、施二人尋追甚緊,遂皆化為葫蘆冬瓜,泛滿江中。

    真君登秀峰之巔,運神光一望,乃呼施岑、甘戰謂曰:「江中所浮者,非葫蘆冬瓜,乃蛟精餘黨也。汝二人可履水內斬之。」

    於是施岑、甘戰飛步水上,舉劍望葫蘆亂砍。那冬瓜葫蘆乃是輕浮之物,一砍即入水中,不能得破。正懊惱之間,忽有過往大仙在虛空中觀看,遂令社伯之神,變為一八哥鳥兒,在施岑、甘戰頭上叫曰:「下剔上,下剔上。」施岑大悟,即舉劍自下剔上,滿江蛟黨約有七百餘性命,連根帶蔓,悉無噍類。江中碧澄澄流水,變為紅滾滾波濤。止有三蛟未及變形者,因而獲免。真君見蛟黨盡誅,遂封那八哥鳥兒頭上一冠,所以至今八哥兒頭上,皆有一冠。真君斬盡蛟黨,後人有詩歎曰:神劍稜稜辟萬邪,碧波江上砍葫瓜。

    孽龍黨類思翻海,不覺江心殺自家。

    且說孽龍精所生六子,已誅其四。蛟黨千餘,俱被真君誅滅。止有第三子與第六子,並有一長孫藏於新建縣洲渚之中,尚得留命。及聞真君盡誅其蛟類,乃大哭曰:「吾父未知下落,今吾等兄弟六人,傳有子孫六七百,並其族類,共計千餘。今皆被許遜剿滅,止留我兄弟二人,並一姪在此。吾知許遜道法高妙,豈肯容我叔姪們性命?不如前往福建等處,逃躲殘生,再作區處。」正欲起行,忽見真君同弟子甘戰、施岑卒至,三蛟急忙逃去。真君見一道妖氣沖天而起,乃指與甘、施二人曰:「此處有蛟黨未滅,可追去除之,以絕其根。」

    真君遂與甘、施二人,飛步而行,躡蹤追至半路,施岑飛劍斬去一尾。追至福建延平府,地名搽洋九里潭,其一蛟即藏於深潭之中。真君召鄉人謂曰:「吾乃豫章許遜,今追一蛟精至此,伏於此潭。吾今將竹一根,插於潭畔石壁之上,以鎮壓之,不許殘害生民。汝等居民,勿得砍去!」言畢,即將竹插之,囑曰:「此竹若罷,許汝再生;此竹若茂,不許再出。」

    至今潭畔,其竹母若凋零,則復生一筍,成竹替換復茂。今號為「許真君竹」,至今其竹一根在。往來舟船,有商人見其蛟者,其蛟無尾。

    更有一蛟被真君與甘、施二人,趕至福建建寧府崇安縣。

    有一寺名懷玉寺,其寺有一長老,法名全善禪師,在法堂誦經。忽見一少年走入寺中,哀告曰:「吾乃孽龍之子,今被許遜剿滅全家,追趕至此。望賢師憐憫,救我一命。後當重報!」

    長老曰:「吾聞豫章許遜道法高妙,慧眼通神,吾此寺中,何處可躲?」少年曰:「長老慈悲為念,若肯救拔小人,小人當化作粟米一粒藏於賢師掌中,待許遜到寺,賢師只合掌誦經,方保無事。」長老允諾。少年即化為粟米一粒,入於長老掌中躲訖。真君與甘戰、施岑二人,趕入寺中,謂長老曰:「吾乃豫章許遜,趕一蛟精至此。今在何處?可令他出來見我!」長老也不答應,只管合掌拱手,口念真經。真君不知藏在長老掌中,遍尋不見,遂往寺外前後處尋之,並不見蹤跡。施岑曰:「想蛟精去矣,吾等合往他處尋趕。」

    卻說蛟精以真君去寺已遠,乃複化為少年,拜謝長老曰:「深蒙賢師活命之恩,無可報答,望賢師分付寺中,著令七日七夜不要撞鐘擂鼓,容我報答一二。」長老依言,分付師兄師弟、徒子徒孫等訖。及至三日,只見寺中前後狂風頓起,冷氣颼颼,土木自動。長老大驚,謂僧眾曰:「吾觀孽龍之子,本是害人之物,得我救命,教我等『七日七夜不動鐘鼓』。今止三日,風景異常,想必是他把言語哄我。若不打動鐘鼓,莫承望他報恩,此寺反遭其害,那時悔之晚矣。」於是即令僧眾撞起那東樓上華鐘。那鐘兒響了一百單八聲,榮榮汪汪,正是:梵王宮裡鯨聲吼,商客舟中夜半聞。

    又打起那西樓上畫鼓。那鼓兒響了一個三起三煞,叮叮鼕鼕,正是:儼若雷鳴雲漢上,恍疑鼍吼海濤中。

    那蛟精聞得鐘鼓之聲,吃了一驚,即轉身又化為少年,回到寺中,來見長老言曰:「吾前日分付寺中,七日勿動鐘鼓,意欲將寺門外前後高山峻嶺,滾成萬畝良田,報答我師活命之恩。今才三日,止將高山上略蕩得平些,滾有泉出,未及如數,而吾師即動鐘鼓,其故何也?」長老以狂風頓起,山動地動為對。那少年不勝歎息。長老乃令人往寺外前後觀之,但見高峻之處,皆蕩得坦平。滾滾泉流不竭。至今懷玉寺中,不止千頃平坦良田,蓋亦蛟精報恩所致。

    卻說真君離了寺門,遍尋不見蛟精,乃復回高處望之,只見妖氣依原還在寺中。乃與甘、施二人,又來寺中尋覓。其蛟精知真君復來,即先化為一僧,拜辭長老言曰:「吾族中有眾千餘,皆被許遜誅滅。兄弟六人,已亡其四,吾父又未知存亡何如。吾今悔改前非,修行悟道。」言畢垂淚而別。真君果復至寺中,只見妖氣出外,遂乃躡跡追至建陽,地名葉墩。

    遙見一僧,知是蛟精所變。乃令甘、施二弟子追趕至近,甘、施意欲斬之,真君連忙喝住曰:「不可!此物雖是害人,今化為僧,量必改惡遷善。」遂叱曰:「孽畜,我今赦汝前去,汝務要從善修行,勿害生民!吾有諦語,分付與汝,勞心記著:『逢湖則止,逢仰則祝』」分付已畢,遂縱之而去。甘戰叱曰:「孽畜,我師父饒了你性命,再不要害人!」施岑亦叱曰:「孽畜,你若不遵我師父諦語,再若害人,我擒汝就如反掌之易!」

    那僧含羞亂竄而去。

    脫離了葉墩地方,來至一村,前有一山,遇一牧童。其僧乃問曰:「此處是何地方?」牧童答曰:「此處地方貴湖,前面一山,名曰仰山。」僧聞牧童之言,乃大喜曰:「適間承真君分付:『逢湖則止,逢仰則祝』今到此處,合此二意,可以在此居住矣。」遂憩於路旁水田之間,其中間泉水,四時不竭,此地名龍窟。後乃名離龍窟。龍僧即於仰山修行,法名古梅禪師。遂建一寺,名仰山寺。其寺當時乏水,古梅將指頭在石壁上亂指,皆有泉出。其寺田糧亦廣,至今猶在。真君即於葉墩立一觀,名曰真君觀,遙與仰山相對,以鎮壓之。

    其觀至今猶存。

    卻說真君又追一蛟精,其蛟乃孽龍第一子之子,孽龍之長孫也。此蛟直走至福州南台躲避,潛其蹤跡。真君命甘、施二弟子遍處尋索,乃自立於一石上,垂綸把釣。忽覺釣絲若有人扯住一般,真君乃站在石上,用力一扯,石遂裂開。石至今猶在,因名為釣龍石。只見扯起一個大螺,約有二三丈高大。螺中有一女子現出,真君曰:「汝妖也!」那女子雙膝跪地,告曰:「妾乃南海水侯第三女。聞尊師傳得仙道,欲求指教修真之路,故乘螺舟特來相叩。」真君乃指以高蓋山,可為修煉之所,且曰:「此山有苦參甘草,上有一井,汝將其藥投於井中,日飲其水,久則自可成仙。」遂命女子復入螺中,用巽風一口,吹螺舟浮於水面,直到高蓋山下。女子乘螺於此,其螺化為大石,至今猶在。遂登山採取苦參甘草等藥,日於井中投之,飲其井泉,後女子果成仙而去。至今其鄉有病者,汲井泉飲之,其病可愈。

    卻說施岑、甘戰回見真君,言蛟精無有尋處。真君登高山絕頂以望,見妖氣一道,隱隱在福州城開元寺井中噴出,乃謂弟子曰:「蛟精已入在井中矣。」遂至其寺中,用鐵佛一座,置於井上壓之。其鐵佛至今猶在。真君收伏三蛟已畢,遂同甘戰、施岑復回豫章,再尋孽龍誅之。後人有詩歎曰:

    迢迢千里到南閩,尋覓蛟精駕霧雲。

    到處留名留異跡,今人萬古仰真君。

    卻說孽龍既不能滾沉豫章,其族黨變為瓜葫,一概被真君所滅。所生六子,斬了四子,只有二子一孫,猶未知下落。

    越思越惱,只得又奔往洋子江中,見了火龍父親,哭訴其事。

    火龍曰:「四百年前,孝悌明王傳法與蘭公,卻使蘭公傳法與諶母,諶母傳法與許遜。吾知許遜一生,汝等有此難久矣。故我當時就令了鼋帥,統領蝦兵蟹將,要問他追了金丹寶鑒、銅符鐵券之文。誰知那蘭公將我等殺敗。我彼時少年精壯,也奈何蘭公不得;今日有許多年紀,筋力憔悴,還奈得許遜何!

    這憑你自去。」孽龍歎曰:「今人有說父不顧子的世界,果然果然。」火龍罵曰:「畜生,我滿眼的孫子,今日被你不長進,敗得一個也沒了,還來怨我父親!」遂打將孽龍出來。

    孽龍見父親不與他做主,遂在江岸上放聲大哭,驚動了南海龍王敖欽第三位太子。彼時太子領龍王鈞旨,同巡江夜叉全身披掛,手執鋼刀,正在此巡邏長江。認得是火龍的兒子,即忙問曰:「你在此哭甚事?」孽龍道:「吾族黨千餘,皆被許遜誅滅,父親又不與我作主。我今累累然若喪家之狗,怎的由人不哭?」太子曰:「自古道:『家無全犯。』許遜怎麼就殺了你家許多人?他敢欺我水府無人麼?老兄且寬心,待我顯個手段,擒他報取冤仇!」孽龍道:「許遜傳了諶母飛步之法,仙女所賜寶劍,其實神通廣大,難以輕敵。」太子曰:「我龍宮有一鐵杵,叫做如意杵;有一鐵棍,叫做如意棍。這個杵這個棍,欲其大,就有屋桷般大;欲其小,只如金針般小;欲其長,就有三四丈長;欲其短,只是一兩寸短。因此名為如意。此皆父王的寶貝。那棍兒被孫行者討去,不知那猴子打死了千千萬萬的妖怪。只有這如意杵兒,未曾使用,今帶在我的身邊,試把來與許遜弄一弄,他若當抵得住,真有些神通。」孽龍問道:「這杵是那一代鑄的?」太子道:「這杵是乾坤開闢之時,有一個盤古王,鑿了那崑崙山幾片稜層石,架了一座的紅爐。砍了廣寒宮一株婆娑樹,燒了許多的黑炭。

    取了須彌山幾萬斤的生鐵,用了太陽宮三昧的真火,叫了那煉石的女媧,煉了七七四十九個日頭。卻命著雨師灑雨,風伯煽風,太乙護爐,祝融看火,因此上煉得這個杵兒。要大就大,要小就小,要長就長,要短就短。且此杵有些妙處,拋在半空之中,一變十,十變百,百變千,千變萬,更會變化哩。」孽龍問曰:「如今那鐵杵放在那裡?」太子即從耳朵中拿將出來,向風中幌一幌,就有屋桷般大。幌兩幌,就有竹竿般長。孽龍大喜曰:「這樣東西,要長就長,要大則大,那許遜有些法力,尚可當抵一二。徒弟們皆是後學之輩,禁得幾杵?」

    夜叉見太子欲與孽龍報仇,乃諫曰:「爺爺沒有鈞旨,太子怎敢擅用軍器?恐爺爺知道,不當穩便。」太子曰:「吾主意已定,你肯輔我,便同去;如不肯輔我,任你先轉南海去罷。」夜叉不肯相助自去了。那太子奔殺豫章,要拿許遜,與孽龍報仇。卻怎生打扮,則見:重疊疊鱉甲堅固,整齊齊海帶飛斜。身騎著海馬號三花,好一似天門冬將軍披掛。走起了磊磊落落滑石,飛將來溟溟漠漠辰砂。索兒絞的是天麻,要把威靈仙拿下。

    卻說真君同著弟子甘戰、施岑等各仗寶劍,正要去尋捉孽龍,忽見龍王三太子叫曰:「許遜,許遜,你怎麼這等狠心,把孽龍家千百餘人一概誅戮!你敢小覷我龍宮麼?我今日與你賭賽一陣,才曉得我的本事。」真君慧眼一看,認得是南海龍王的三太子,喝曰:「你父親掌管南海,素稱本分,今日怎的出你們不肖兒子?你好好回去,免致後悔!」太子道:「你殺人之父,人亦殺其父;殺人之兄,人亦殺其兄。孽龍是我水族中一例之人,我豈肯容你這等欺負!」於是舉起鋼刀,就望真君一砍。真君亦舉起寶劍來迎,兩個大殺一常則見:一個是九天中神仙領袖,一個是四海內龍子班頭。一個的道法精通,卻會吞雲吸霧;一個的武藝慣熟,偏能掣電驅雷。一個呼諶母為了師傅,最大神通;一個叫龍王做了父親,盡高聲價。一個飛寶劍,前挑後剔,光光閃閃,就如那大寒陸地凜嚴霜;一個拋鐵杵,直撞橫衝,璣璣玸煫s煟■腿縋淺■谷*家燒爆竹。真個是棋逢敵手,終朝勝負難分;卻原來陣遇對頭,兩下高低未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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