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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世通言

    Part 38

    小說: 警世通言 作者:Menglong Feng 字數:9474 更新時間:2019-11-21 10:56:30

    真君與那太子刀抵劍,劍對刀,自巳牌時分戰至午時,不分勝敗。施岑謂眾道友曰:「此龍子本事盡高,恐師父不能拿他,可大家一齊掩殺。」那太子見真君弟子一齊助戰,遂在耳朵中取出那根鐵杵來,幌了兩三幌,望空拋起。好一個鐵杵!

    一變作十,十變作百,百變作千,千變作萬,半天之中,就如那紛紛柳絮顛狂舞,滾滾蜻蜓上下飛。滿空撞得砅梆響,恰是潘丞相公子打擂槌。你看那真君的弟子們,才把那腦上的杵兒撇開,忽一杵在腦後一打;才把那腦後的杵兒架住,忽一杵在心窩一篤。才把心窩的杵兒一抹,忽一杵在肩膀上一锥。那些弟子們怕了那杵,都敗陣而走。好一個真君,果有法術,果有神通,將寶劍望東一指,杵從東落;望西一指,杵從西開;望南一指,杵從南墜;望北一指,杵從北散。真君雖有這等法力,爭奈千千萬萬之杵,一杵去了,一杵又來,卻未能取勝。

    忽觀世音菩薩空中聞得此事,乃曰:「敖欽龍王十分仁厚,生出這個不肖兒子,助了蛟精。我若不去收了他如意杵寶貝,許遜縱有法力,無如之何。」於是駕起祥雲,在半空之中,解下身上羅帶,做成一個圈套兒丟將起來,把那千千萬萬之杵盡皆套去。那太子見有人套去他的寶貝,心下慌張,敗陣而走。孽龍接見,問曰:「太子與許遜征戰得大勝否?」太子曰:「我戰許遜正在取勝之際,不想有一婦人使一個圈套,把我那寶貝套去了。我今沒處討得!」孽龍曰:「套寶貝者,非是別人,乃是觀世音菩薩。」言未畢,真君趕至,孽龍望見,即化一陣黑風走了。太子心中不忿,又提著手中鋼刀,再來交戰。

    此是敗兵之將,英勇不加,兩合之中,被真君左手一劍架開鋼刀,卻將右手一劍來斬太子。忽有人背後叫曰:「不可,不可!」真君舉眼一看,見是觀音,遂停住寶劍。觀音曰:「此子是敖欽龍王的第三子,今無故輔助孽龍,本該死罪。奈他父親素是仁厚,今我在此,若斬了此子,龍王又說我不救他,體面上不好看。」真君方才罷手。

    卻說那巡江夜叉回轉龍宮,將太子助孽龍之事,一一稟知龍王。龍王頓足罵曰:「這畜生恁的不肖!」彼時東海龍王敖順,西海龍王敖廣,北海龍王敖潤同聚彼處,亦曰:「這畜生今日去戰許遜,就如那葛伯與湯為仇;輔助孽龍,就如那崇侯助紂為虐,容不得他!」敖欽曰:「這樣兒子要他則甚!」

    遂取過一口利劍,敕旨一道,令夜叉將去叫太子自刎而亡。夜叉領了敕旨,齎了寶劍,逕來見著三太子。太子聞知其故,唬得魂不著體,遂跪下觀音叫道:「善菩薩!沒奈何,到我父王處保過這次。」觀音道:「只怕你父親難饒你死罪。你不如到蛇盤谷中鷹愁澗躲避,三百年後,等唐三藏去西天取經,罰你變做個騾子,逕往天竺國馱經過來。那時將功贖罪,我對你父親說過,或可留你。」太子眼淚汪汪,拜辭觀世音,往鷹愁澗而去。觀音復將所收鐵杵付與夜叉,教夜叉交付與龍王去訖。真君亦辭了觀音回轉豫章,不在話下。

    卻說觀音菩薩別了真君,欲回普陀岩去,孽龍在途中投拜,欲求與真君講和,後當改過前非,不敢為害。言辭甚哀。

    觀音見其言語懇切,乃轉豫章,來見真君。真君問曰:「大聖到此,復有何見諭?」觀音曰:「吾此一來,別無甚事。孽龍欲與君講和,今後改惡遷善,不知君允否?」真君曰:「他既要講和,限他一夜滾百條河,以雞鳴為止,若有一條不成,吾亦不許。」觀音辭真君而去。弟子吳猛諫曰:「孽畜原心不改,不可許之。」真君曰:「吾豈不知,但江西每逢春雨之時,動輒淹浸。吾欲其開成百河,疏通水路耳,非實心與之和也。吾今分付社伯,阻撓其功,勿使足百條之數,則其罪難免,亦不失信於觀音矣。」

    卻說孽龍接見觀音,問其所以。觀音將真君所限之事,一一說與。孽龍大喜,是夜用盡神通,連滾連滾,恰至四更,社伯扣計其數,已滾九十九條。社伯心慌,乃假作雞鳴,引動眾雞皆鳴。孽龍聞得大驚,自知不能免罪,乃化為一少年,未及天明,即遁往湖廣躲避去訖。真君至天明查記河數,止欠一條,雞聲盡鳴,乃知是社伯所假也。遂令弟子計功受賞。真君急尋孽龍之時,已不知其所在。後來遂於河口立縣,即今之南康湖口縣是焉。

    卻說孽龍遁在黃州府黃岡縣地方,變作個少年的先生求館。時有一老者姓史名仁,家頗饒裕,有孫子十餘人,正欲延師開館。孽龍至其家,自稱:「豫章曾良,聞君家有館,特來領教。」史老見其人品清高,禮貌恭敬,心竊喜之。但不知其學問何如。遂謂曰:「敝鄉舊俗,但先生初來者,或考之以文,或試之以對,然後啟帳。卑老有一對,欲領尊教何如?」

    孽龍曰:「願聞。」史老曰:「曾先生腰間加四點,魯邦賢士。」

    孽龍曰:「我就把令孫為對。」遂答曰:「史小子頭上著一橫,吏部天官」史老見先生對得好,不勝之喜,乃曰:「先生高才邃養,奈寒舍學俸微少,未可輕屈。」孽龍道:「小子借寓讀書,何必計利!」史老遂擇日啟館,叫諸孫具贄見之儀,行了拜禮,遂就門下受業。孽龍教授那些生徒,辨疑解惑,讀書說經,明明白白,諸生大有進益,不在話下。

    卻說真君以孽龍自滾河以後,遍尋不見,遂同甘戰、施岑二人,逕到湖廣地面,尋覓蹤跡。忽望妖氣在黃岡縣鄉下姓史的人家,乃與二弟子逕往其處,至一館中,知是孽龍在此變作先生,教訓生徒。真君乃問其學生曰:「先生那裡去了?」

    學生答云:「先生洗浴去了。」真君曰:「在那裡洗浴?」學生曰:「在澗中。」真君曰:「這樣十一月天氣,還用冷水洗浴?」

    學生曰:「先生是個體厚之人,不論寒天熱天,常要水中去浸一浸。若浸得久時,還有兩三個時辰才回來。」真君乃與弟子坐在館中,等他回時,就下手拿著。忽舉頭一看,見柱壁上有對聯云:趙氏孤兒,切齒不忘屠岸賈;伍員烈士,鞭屍猶恨楚平王。

    又壁上題有詩句云:

    自歎年來運不齊,子孫零落卻無遺。

    心懷東海波瀾闊,氣壓西江草樹低。

    怨處咬牙思舊恨,豪來揮筆記新詩。

    男兒不展風雲志,空負天生八尺軀。

    真君看詩對已畢,大驚,謂弟子曰:「此詩此對,皆是復仇之詩。若此孽不除,終成大患。汝等務宜勉力擒之!」言未畢,忽史老來館中,看孫子攻書。時盛冬天氣,史老身上披領羊裘,頭上戴頂暖帽,徐徐而來。及見真君豐姿異常,連忙施禮,問曰:「先生從何而來?」真君曰:「小生乃豫章人,特來訪友。」史老謂孫子曰:「客在此,何不通報?」遂邀真君與二弟子至家下告茶。茶畢,史老問真君姓名,真君曰:「小生姓許名遜。此二徒,一姓施名岑,一姓甘名戰。」史老曰:「聞得許君者法術甚妙,誅滅蛟精,敢是足下否?」真君曰:「然。」史老遂下拜。真君以其年老,連忙答禮。史老問曰:「仙駕臨此,欲何為?」真君曰:「尊府教令孫者,乃孽龍精也,變形於此。吾尋蹤覓跡,特來擒之。」史老大驚曰:「怪道這個先生無問寒天暑天,日從澗中洗裕浴水之處,往時淺淺的,今成一潭,深不可量。」真君曰:「老翁有緣,幸遇小生相救,不然今日是個屋舍,後日是個江河,君家且葬魚腹矣。」

    史老曰:「此蛟精怎的拿他?」真君曰:「此孽千變萬化,他若堤防於我,擒之不易;幸今或未覺,縱要變時,必資水力。可令公家凡水缸水桶洗臉盆及碗盞之類,皆不可注水,使他變化不去,我自然拿了他。」史老分付已畢。孽龍正洗浴回館,真君見了,大喝一聲:「孽畜走那裡去?」孽龍大驚,卻待尋水而變,遍處無水,惟硯池中有一點餘水未傾,遂從裡面變化而去,竟不知其蹤跡。後人有詩歎曰:堪歎蛟精玄上玄,墨池變化至今傳。

    當時若肯心歸正,卻有金書取上天。

    史老見真君趕去孽龍,甚是感謝,乃留真君住了數日,極其款曲。真君曰:「此處孽龍居久,恐有沉沒之患。汝可取杉木一片過來,吾書符一道,打入地中,庶可以鎮壓之。」真君鎮符已畢,感史老相待慇懃,更取出靈丹一粒,點石一片,化為黃金,約有三百餘兩,相謝史老而去。施岑曰:「孽龍今不知遁在何處?可從此湖廣上下,遍處尋覓誅之。」真君曰:「或此孽瞰我等在此,又往豫章,欲沉郡城土地,未可知也。

    莫若且回家中,覓其蹤跡;如果不在,再往外獲之未晚。」於是師弟們一路回歸。

    卻說孽龍精硯池變去,又化為美少男子,逃往長沙府。聞知刺史賈玉家生有一女,極有姿色。怎見得:眉如翠羽,肌如凝脂,齒如瓠犀,手如柔荑。臉襯桃花瓣,鬟堆金鳳絲。秋波湛湛妖嬈態,春筍纖纖嬌媚姿。說甚麼漢苑王嬙,說甚麼吳宮西施,說甚麼趙家飛燕,說甚麼楊家貴妃。柳腰微擺鳴金珇,蓮步輕移動玉肢。月裡嫦娥難比此,九天仙子怎如斯。

    孽龍遂來結拜刺史賈玉,賈玉問曰:「先生何人也?」答曰:「小人姓慎名郎,金陵人氏。自幼頗通經典,不意名途淹滯,莫能上達,今作南北經商之客耳。因往廣南販貨,得明珠數斛,民家無處作用,特來獻與使君,伏望笑留!」賈使君曰:「此寶乃先生心力所求,況汝我萍水相逢,豈敢受此厚賜?」

    再三推拒。慎郎獻之甚切,使君不得已而受之。留住數日,使君見慎郎禮貌謙恭,豐姿美麗。琴棋書畫,件件皆能;弓矢干戈,般般慣熟。遂欲以女妻之。慎郎鞠躬致謝,復將珍寶厚賄使君親信之人,悉皆稱贊慎郎之德。使君乃擇吉日,將其女與慎郎成親,不在話下。

    卻說慎郎在賈府成婚以後,歲遇春夏之時,則告稟使君,托言出游江湖,經商買賣。至秋冬之時,則重載船隻而歸,皆是奇珍異寶。使君大喜曰:「吾得佳婿矣!」蓋不知其為蛟精也。所得資財寶貨,皆因春夏大水,覆人舟船,搶人財寶,裝載而歸。慎郎入贅三年,復生三子。一日慎郎尋思起來,不勝忿怒曰:「吾家世居豫章,子孫族類一千餘眾,皆被許遜滅絕,破我巢穴,使我無容身之地。雖然潛居此地,其實怨恨難消。今既歲久,諒許遜不復知有我也。我今欲回豫章,大興洪水,溃沒城郡,仍滅取許遜之族,報復前仇,方消此恨。」

    言罷,來見使君。使君問曰:「賢婿有何話說?」慎郎曰:「方今春風和暖,正宜出外經商,特來拜辭岳父而去。家中妻子,望岳丈看顧。」使君曰:「賢婿放心前去,不必多憂。若得充囊之利,早圖返棹。」言罷,分別而去。

    時晉永嘉七年,真君與其徒甘戰、施岑周覽城邑,遍尋蛟孽,三年間,杳無蹤跡,已置之度外去了。不想這孽龍自來送死。忽一日,道童來報,有一少年子弟,豐姿美貌,衣冠俊偉,來謁真君。真君命入,問曰:「先生何處人也?」少年曰:「小生姓慎名郎,金陵人氏。久聞賢公有斡旋天地之手,懾伏孽龍之功,海內少二,寰中寡雙。小生特來過訪,欲遂識荊之願,別無他意。」真君曰:「孽精未除,徒負虛名,可愧,可愧!」真君言罷,其少年告辭而出。真君送而別之。甘、施二弟子曰:「適間少年,是何人也?」真君曰:「此孽龍也。

    今來相見,探我虛實耳。」甘、施曰:「何以知之?」真君曰:「吾觀其人妖氣尚在,腥風襲人,是以知之。」甘、施曰:「既如此,即當擒而誅之,何故又縱之使去也?」真君曰:「吾四次擒拿,皆被變化而去。今佯為不知,使彼不甚堤防,庶可隨便擒之耳。」施岑乃問曰:「此時不知逃躲何處?吾二人願往殺之。」真君舉慧眼一照,乃曰:「今在江滸,化為一黃牛,臥於郡城沙磧之上。我今化為一黑牛,與之相鬥,汝二人可提寶劍,潛往窺之。候其力倦,即拔劍而揮之,蛟必可誅也。」

    言罷,遂化一黑牛,奔躍而去,真個:

    四蹄堅固如山虎,兩角崢嶸似海龍。

    今向沙邊相抵觸,神仙變化果無窮。

    真君化成黑牛,早到沙磧之上,即與黃牛相鬥。恰鬥有兩個時辰,甘、施二人躡跡而至,正見二牛相鬥,黃牛力倦之際,施岑用劍一揮,正中黃牛左股。甘戰亦揮起寶劍斬及一角,黃牛奔入城南井中,其角落地。今馬當相對有黃牛洲。

    此角日後成精,常變牛出來,害取客商船隻,不在話下。

    卻說真君謂甘、施曰:「孽龍既入井中,諒巢穴在此。吾遣符使吏兵導我前進,汝二人可隨我之後,躡其蹤跡,探其巢穴,擒而殺之,以絕後患。」言罷,真君乃跳入井中。施、甘二人,亦跳入井中。符使護引真君前進。只見那個井其口上雖是狹的,到了下面,別是一個乾坤。這邊有一個孔,透著那一個孔,那邊有一個洞,透著那一個洞,就似杭州城二十四條花柳巷,巷巷相穿;又似龍窟港三十六條大灣,灣灣相見。常人說道井中之蛙,所見甚小,蓋未曾到這個所在,見著許大世界。真君隨符使一路而行,忽見有一樣物件,不長不短,圓圓的相似個擂棰模樣。甘戰抬起看時,乃是一車轄。

    問於真君曰:「此井中怎的有此車轄?」真君道:「昔前漢有一人,姓陳名遵,每大會賓客,輒閉了門,取車轄投於井中,雖有急事,不得去。必飲罷,才撈取車轄還人。後有一車轄,再撈不起,原來水蕩在此處來了。」

    又行數裡,忽見有一個四方四角,新新鮮鮮的物件,施岑檢將起來一看,原來是個印匣兒。問於真君,真君曰:「昔後漢有宦官張讓劫遷天子,北至河上,將傳國玉璽投之井中,再無人知覺。後洛陽城南驪宮井有五色氣一道直衝上天,孫堅認得是寶貝的瑞氣,遂命人濬井,就得了這一顆玉璽。璽便得去,卻把這個匣兒遺在這裡。」又行數裡,忽見有一物件,光閃閃,白淨淨,嘴灣灣,腹大大的,甘戰卻拾將起來一看,原來是個銀瓶。甘戰又問於真君,真君曰:「曾聞有一女子吟云:『石上磨玉簪,玉簪欲成中央折;井底引銀瓶,銀瓶欲上絲繩絕。』想這個銀瓶,是那女子所引的,因斷了繩子,故流落在此。」

    符使稟曰:「孽龍多久遁去,真仙須急忙追趕,途路之上,且不要講古。」真君於是命弟子趲步而行。只見水族之中,見了的唬得魂不附體。鮎魚兒只把口張,團魚兒只把頸縮,蝦子兒只顧拱腰,鯽魚兒只顧搖尾,真君都置之不問。卻說那符使引真君再轉一灣抹一角,正是行到山窮水盡處,看看在長沙府賈玉井中而出。真君曰:「今得其巢穴矣。」遂辭了符使回去,自來抓尋。

    卻說孽龍精既出其井,仍變為慎郎,入於賈使君府中。使君見其身體狼狽,舉家大驚,問其緣故。慎郎答曰:「今去頗獲大利,不幸回至半途,偶遇賊盜,資財盡劫。又被殺傷左額左股,疼痛難忍。」使君看其刀痕,不勝隱痛,令家僮請求醫士療治。真君乃扮作一醫士,命甘、施二人,扮作兩個徒弟跟隨。這醫士呵:道明賢聖,藥辨君臣。遇病時,深識著望聞問切;下藥處,精知個功巧聖神。戴唐巾,披道服,飄飄揚揚;搖羽扇,背葫蘆,瀟瀟灑灑。診寸關尺三部脈,辨邪審痼,奚煩三折肱;療上中下三等人,起死回生,只是一舉手。真個是東晉之時,重生了春秋扁鵲;卻原來西江之地,再出著上古神農。萬古共稱醫國手,一腔都是活人心。

    卻說真君扮了醫士,賈府僮僕見了,相請而去。進了使君宅上,相見禮畢。使君曰:「吾婿在外經商,被盜賊殺傷左額左股。先生有何妙藥,可以治之?容某重謝。」真君曰:「寶劍所傷,吾有妙法,手到即愈。」使君大喜,即召慎郎出來醫治。當時蛟精臥於房中,問僮僕曰:「醫士只一人麼?」僮僕曰:「兼有兩個徒弟。」蛟精卻疑是真君,不敢輕出。其妻賈氏催促之曰:「醫人在堂,你何故不出?」慎郎曰:「你不曉事,醫得我好也是這個醫士,醫得不好也是這個醫士。」賈氏竟不知所以。使君見慎郎不出,親自入房召之。真君乃隨使君之後,直至房中厲聲叱曰:「孽畜再敢走麼?」孽龍計窮勢迫,遂變出本形,蜿蜒走出堂下。不想真君先設了天羅地網,活活擒之。又以法水噴其三子,悉變為小蛟。真君拔劍並誅之。賈玉之女,此時亦欲變幻,施岑活活擒祝使君大驚。真君曰:「慎郎者,乃孽龍之精,今變作人形,拜爾為岳丈。吾乃豫章許遜,追尋至此擒之。爾女今亦成蛟,合受吾一劍。」

    賈使君乃與其妻跪於真君之前,哀告曰:「吾女被蛟精所染,非吾女之罪,伏望憐而赦之!」真君遂給取神符與賈女服之,故得不變。

    真君謂使君曰:「蛟精所居之處,其下即水。今汝舍下深不逾尺,皆是水泉。可速徙居他處,毋自蹈禍!」使君舉家驚惶,遂急忙遷居高處。原住其地,不數日果陷為淵潭,深不可測。今長沙府昭潭是也。施岑卻從天羅地網中取出孽龍,欲揮劍斬之。真君曰:「此孽殺之甚易,擒之最難。我想江西系是浮地,下面皆為蛟穴。城南一井其深無底,此井與江水同消長。莫若鎖此畜回歸,吾以鐵樹鎮之井中,系此孽畜於鐵樹之上。使後世倘有蛟精見此畜遭厥磨難,或有警惕,不敢為害。」甘戰曰:「善!」遂鎖了孽龍,逕回豫章。於是驅使神兵,鑄鐵為樹,置之郡城南井中。下用鐵索鉤鎖,鎮其地脈,牢系孽龍於樹,且祝之曰:鐵樹開花,其妖若興,吾當復出。鐵樹居正,其妖永除。水妖屏跡,城邑無虞。

    又留記云:

    鐵樹鎮洪州,萬年永不休。天下大亂,此處無憂。天下大旱,此處薄收。

    又元朝吳全節有詩云:

    八索縱橫維地脈,一泓消長定江流。

    豫章勝地由天造,砥柱中天憶萬秋。

    真君又鑄鐵為符,鎮於鄱陽湖中。又鑄鐵蓋覆於庐陵元潭,今留一劍在焉。又立府靖於窕嶢山頂,皆所以鎮壓後患也。

    真君既擒妖孽,功滿乾坤。時晉明帝太寧二年,大將軍王敦,字處仲,出守武昌,舉兵內向,次洞庭湖。真君與吳君同往說之,蓋欲止敦而存晉室也。是時郭景純亦在王敦幕府,因此三人得以相會。景純謂真君曰:「公斬馘蛟精,功行圓滿。況曩時西山之地,靈氣鐘完,公不日當上升矣。」真君感謝。

    一日景純同真君、吳君來謁王敦。敦見三人同至,大喜,遂令左右設宴款待。酒至半酣,敦問曰:「我昨宵得一夢,夢見一木破天,不知主何吉凶?」真君曰:「木上破天,乃『未』字也。公未可妄動。」吳君曰:「吾師之言,灼有先見,公謹識之!」王敦聞二君言,心甚不悅,乃令郭璞卜之。璞曰:「此數用克體,將軍此行,幹事不成也。」王敦不悅曰:「我之壽有幾何?」璞曰:「將軍若舉大事,禍將不久;若遂還武昌,則壽未可量。」王敦怒曰:「汝壽幾何?」璞曰:「我壽盡在今日。」王敦大怒,令武士擒璞斬之。真君與吳君舉杯擲起,化為白鶴一雙,飛繞梁棟之上。王敦舉眼看鶴,已失二君所在。

    且說郭璞既死,家人備辦衣衾棺槨,殮畢。越三日,市人見璞衣冠儼然,與親友相見如故。王敦知之不信,令開棺視之,果無尸首,始知璞脫質升仙也。自後王敦行兵果敗,遂還武昌而死,卒有支解之刑,蓋不聽三君之諫,以至於此。

    再說吳君邀真君同下金陵,遨遊山水,既而欲買舟上豫章,打頭風不息。舟中人曰:「當此仲夏,南風浩蕩,舟船難進,奈何?」真君曰:「我代汝等駕之,汝等但要瞑目安坐,切勿開眼窺視。」吳君乃立於船頭,真君親自把船,遂召黑龍二尾,挾舟而行。經池陽之地,以先天無極都雷府之印,印西崖石壁上以辟水怪,今有印紋。舟漸漸凌空而起,須臾,過庐山之巔,至雲霄峰。二君欲觀洞府景致,故其船梢刮抹林木之表,戛戛有聲。舟人不能忍,皆偷眼窺之,忽然舍舟於層巒之上,折桅於深澗之下,今號鐵船峰。其下有斷石,即其桅也。真君謂舟人曰:「汝等不聽吾言,以至如此,今將何所歸乎?」舟人懇拜,願求濟度之法。真君教以服餌靈藥,遂得辟谷不饑,盡隱於紫霄峰下。二君乃各乘一龍,回至豫章,遂就舊時隱居,終日與諸弟子講究真詮,乃作《思仙之歌》云:天運循環兮疾如飛,人生世間兮欲何為?爭名奪利兮徒丘墟,風月滋味兮有誰知?不如且進黃金巵,一飲一唱日沉西。丹砂養就玉龍池,小瓢世界寬無涯。世人莫道是愚癡,酩然一笑天地齊。

    又作八寶垂訓曰:

    忠孝廉謹,寬裕容忍。忠則不欺,孝則不悖;廉而罔貪,謹而勿失;修身如此,可以成德,寬則得眾,裕然有餘;容而翕受,忍則安舒;接人以禮,怨咎滌除。凡我弟子,動靜勤篤,念茲在茲,當守其獨,有喪厥心,三官考戮。

    卻說天地水府三元三品三官大帝及太白金星,因言真君原是玉洞天仙下降,今除蕩妖孽,惠及生靈,德厚功高;其弟子吳猛等,扶同真君,共成至道,皆宜老板,以至天庭。商議具表,奏聞玉帝。玉帝准奏,乃授許遜九天都仙大使兼高明大使之職,封孝先王。遠祖祖父,各有職位。先差九天採訪使崔子文、段丘仲捧詔一道,諭知許遜,預示飛升之期,以昭善報。採訪二仙捧詔下界,時晉孝武寧康二年甲戌,真君時年一百三十六歲。八月朔旦,見雲仗自天而下,導從者甚眾,降於庭中。真君迎接拜訖,二仙曰:「奉玉皇敕令,賜子寶詔。子可備香花燈燭,整頓衣冠,俯伏階下,以聽宣讀!」

    詔曰:

    上詔學仙童子許遜:卿在多劫之前,積修至道,勤苦悉備。天經地緯,悉已深通;萬法千門,罔不師歷。救災拔難,除害蕩妖;功濟生靈,名高玉籍。

    眾真老板,宜有甄升。可受九州都仙大使兼高明大使、孝先王之職。賜紫綵羽袍瓊旌寶節各一事。期以八月十五午時,拔宅上升。詔書到日,信詔奉行。

    讀罷,真君再拜,遂登階受詔畢,乃揖二仙上坐,問其姓名。二仙曰:「余乃崔子文、段丘仲,俱授九天採訪使之職。」真君曰:「愚蒙有何德能,感動天帝,更勞二仙下降?」二仙曰:「公修己利人,功行已滿。昨者群真保奏,升入仙班,相迎在邇,先命某等捧詔諭知。」言畢,遂乘龍車而去。

    真君既得天書之後,門弟子吳猛等,與鄉中耆老及諸親眷,皆知行期已近,朝夕會飲,以敘別情。真君謂眾人曰:「欲達神仙之路,在先行其善而後立其功。吾去後一千二百四十年間,豫章之境,五陵之內,當出地仙八百餘人。其師出於豫章,大闡吾教。以吾壇前鬆樹枝垂覆拂地,郡江心中忽生沙洲掩過井口者,是其時也。」後人有言:「龍沙會合,真仙必出。」按龍沙在章江西岸畔,與郡城相對,事見《龍沙記》。潘清逸有《望龍沙》五言詩云:

    五陵無限人,密視鬆沙記。

    龍沙雖未合,氣象已虛異。

    昔時雲浪遊,半作桑麻地。

    地形帶江轉,山勢若連契。

    是時八月望日,大營齋會,遍召裡人,及諸親友並門弟子,長少畢集。至日中,遙聞音樂之聲,祥雲繚繞,漸至會所。羽蓋龍車,仙童采女,官將吏兵,前後擁護。前採訪使崔子文、段丘仲二仙又至。真君拜迎。二仙復宣詔曰:上詔學仙童子許遜:功行圓滿,已仰潛山司命官,傳金丹於下界,返子身於上天。及家口廚宅,一並拔之上升。著令天丁力士與流金火鈴,照辟中間,無或散漫。仍封遠祖許由,玉虛僕射;又封曾祖許琰,太微兵衛大夫,曾祖母太微夫人;其父許肅,封中嶽仙官,母張氏封中嶽夫人。欽此欽遵,詔至奉行!

    真君再拜受詔畢。崔子文曰:「公門下弟子雖眾,惟陳勛、曾亨、周廣、時荷等外,黃仁覽與其父,眄烈與其母,共四十二口,合當從行。餘者自有升舉之日,不得皆往也。」言罷,揖真君上了龍車,仙眷四十二口,同時升舉。裡人及門下弟子,不與上升者,不捨真君之德,攀轅臥轍,號泣振天,願相隨而不可得。真君曰:「仙凡有路可通。汝等但能遵行孝道,利物濟民,何患無報耶!」真君族孫許簡哀告曰:「仙翁拔宅衝升,後世無所考驗,可留下一物,以為他日之記。」真君遂留下修行鐘一口,並一石函,謂之曰:「世變時遷,此即為陳跡矣。」真君有一僕名許大者,與其妻市米於西嶺,聞真君飛升,即奔馳而歸。行忙車覆,遺其米於地上,米皆復生,今有覆米岡、生米鎮猶在。比至哀泣,求其從行。真君以彼無有仙分,乃授以地仙之術,夫婦皆隱於西山。仙仗既舉,屋宇雞犬皆上升。惟鼠不潔,天兵推下地來。一跌腸出,其鼠遂拖腸不死。後人或有見之者,皆為瑞應。又墜下藥臼一口,碾轂一輪;又墜下雞籠一隻,於宅之東南十里;又許氏仙姑,墜下金釵一股,今有許氏墜釵洲猶在。時人以其拔宅上升,有詩歎美云:

    慈仁共羨許旌陽,惠澤生民耿不忘。

    拔宅上升成至道,陽功陰德感蒼蒼。

    仙駕飛空漸遠,望之不可見,惟見祥雲彩霞,彌漫上谷,百里之內,異香芬馥。忽有紅錦帷一幅飛來,旋繞故地之上。

    卻說真君仙駕經過袁州府宜春縣棲梧山,真君乃遣二青衣童子下告王朔,具以玉皇詔命,因來相別。王朔舉家瞻拜,告曰:「朔蒙尊師所授道法,遵奉已久,乞帶從行!」真君曰:「子仙骨未充,止可延年得壽而已,難以帶汝同行。」乃取香茅一根擲下,令二童子授與王朔,教之曰:「此茅味異,可栽植於此地,久服長生。甘能養肉,辛能養節,苦能養氣,咸能養骨,滑能養膚,酸能養筋,宜調和美酒飲之,必見功效。」

    言訖而別。王朔依真君之言,即將此茅栽植,取來調和酒味服之,壽三百歲而終。今臨江府玉虛觀即其地也。仙茅至今猶在。真君飛升之後,裡人與其族孫許簡,就其地立祠,以所遺詩一百二十首,寫於竹簡之上,載之巨筩,令人探取,以決休咎。其修行鐘、藥轂、藥臼、石函等事,並寶藏於祠。後改為觀。因空中有紅錦帷飛來旋繞,故名曰游帷觀。

    真君既至天庭,玉帝升殿,崔子文、段丘仲二仙引真君與弟子等聽候玉旨。玉帝宣入朝見,真君揚塵拜舞,俯伏金階下,上表奏曰:「臣許遜庸才劣質,雖有咒水行符馘毒之功,蓋亦賴眾弟子十一人之力。今弟子之中止有陳勛、曾亨、周廣、時荷、黃仁覽、眄烈六人,已蒙聖恩超昇天界。更有吳猛、施岑、甘戰、鐘離嘉、彭抗五人,未蒙拔擢,誠為缺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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