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有了心理準備之後，一切就不那麼難接受了。又或許，他只是已經心痛到麻木了。

華夕低眼看著黑屏的手機，終於放棄了撥打那個號碼。他開始變得很安靜很安靜，除非必要，否則他都不予以回答。

他開始想，每天都想很多的東西。想那些曾經被他忽視掉的細節，想那個再不願意回來的青年。

他一直都是一個很固執的人，這是他第一次學會放棄，卻沒想到，放棄的卻是他最想要的一個人。

他回想起那些微不足道的細節，安靜地聽庄園裡的人在說話。庄園裡的大家似乎都知道了些什麼，但他們不約而同地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只是他們總是忍不住，想要找少爺多說話。他們輪著來，一個接一個地推著少爺的輪椅去散步，嘴裡說著一些細碎的話，一句話下來也沒什麼重點。

華夕一直安靜地聽著，用那雙淺淡的眼溫柔地看著他們。這是他到了這時候唯一學會的溫柔，很沉靜，像日薄西山的老年人一樣。

傭人多半都是看著少年長大的老人，又或者是傭人的兒子，庄園裡小主人的狀態他們多半也都了解一點。他們說著說著，總想得到少年的一點關懷和注意力，話題自然而然地就偏向了那個不在庄園裡的青年。

他們雖意在安慰這個安靜的少爺，卻難免話里會存在漏洞。他們說他們嘴裡的青年，細碎的一大堆的小事，拼湊出了另一個他陌生的青年。

「他，是這樣的人嗎？」華夕認真地聽著，最後會安靜地問出這麼一句。

「是啊，少爺。」傭人點頭，沒有發現少年眼裡的那點光越來越黯淡了。

這是一個他不熟知的周勛，不是在他面前的謹慎和照顧，是另一種更為奇怪的情緒。華夕仰頭看著有些刺眼的陽光，突然開口。

「你先回去吧，我想在這裡曬曬太陽。」

「是，少爺。」

那是一個更為鮮活的形象，會發脾氣、會打架、會······怨恨。

華夕抬起手來，遮住了頭頂刺眼的陽光，無聲地閉上了雙眼。

既然怨恨，為什麼還一直堅持著······

是為了報復嗎？

華帝突然勾起嘴角，自嘲般地笑了。他沒有哭，卻不知為何心臟有些超負荷的錯覺。他從來都不知道，周勛竟然那麼討厭那一句小少爺。

他其實最喜歡周勛的那一句小少爺，因為他總是感覺很親昵。從沒有人會那麼叫他，所以當周勛第一次叫他小少爺的時候，忍不住將人留了下來。最後，他忍不住想，每一次，周勛究竟是用怎樣的心情喊他小少爺的呢？

是怨恨嗎？那麼他······究竟是有多可悲啊。渴求了這麼多年的親昵，居然是別人最討厭的故作親熱。

撫在眼上的右手由於失力而無聲地滑落，少年那一張鋪滿陽光的臉上浮現的蒼白病色難掩。他閉著眼，坐在輪椅上，沉沉地睡去。

夢中，卻是更為沉重的記憶。

這裡是，過去啊。

可真是讓人懷念呢，只不過現在，懷念的人，應該只有他一人才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