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荀衡，李氏這話一出，連荀老夫人的臉上都微微有了訝異之色。

永平侯府與忠寧伯府的兩位老夫人，原是一奶同胞的親生姐妹，所以兩家曾經也是來往十分親密的，只是六年前伯府老夫人去世，又兼一些複雜的原因，兩戶人家便漸漸少了來往了。

如今李氏驟然提出要為荀麒求娶林家姑娘，到底抱著什麼心思，有些叫人想不通。

荀衡瞥了一眼荀麒，見他微微低著頭，似乎有些臉紅，倒像是真的沒有什麼別的想法一般。

荀老夫人的表情有些猶豫，她盯著李氏嚴肅道:「你想讓麒兒娶林家丫頭？那林家是什麼人家，手握著世襲的爵位，忠寧伯在朝中也有實職，人家的丫頭，配你侯府的世子都是綽綽有餘，你如今要人家嫁你的小兒子，人家能願意？」

「再說了，世子的媳婦是從三品官員之女，也算是出身極好了，做侯府將來的主母無人不服的，可你這要是給麒兒娶個身份更高貴的女子回來，以後叫你那大媳婦如何自處？」

說著說著，荀老夫人的語氣已然帶上了些許責怪，似是不滿李氏如此異想天開，只看眼下，不為兒女的長久打算。

李氏被荀老夫人說了幾句，臉上的表情雖然變得更加恭敬了幾分，可荀衡看得出來，李氏分明就沒把荀老夫人的話聽進去。

荀麒的臉上更是十分的失落。

倒是永平侯聽明白了荀老夫人的話，連忙用眼神阻止了想要繼續說什麼的李氏，對著荀老夫人恭敬道:「母親說的是，是兒子和夫人考慮不周了。」

之後幾人又寒暄了幾句，荀老夫人便說累了，要他們都回去。

永平侯帶著李氏和荀麒先出了門。荀老夫人拉著荀衡的手又囑咐了幾句。

「好孩子，你小的時候受了不少的委屈，祖母那時候總想著不好過於插手你父親教養孩子的，結果卻委屈了你。」

見荀老夫人又提起過去的事，荀衡腦子裡短暫地閃過了小時候受的欺負，她垂下了眼眸，「沒什麼的，祖母不必如此。」

「你那個嫡母，最是個腦子不清楚的，小時候刻意忽視你，現在又偏寵幼子，實在是惹人生氣，她生下的三個嫡出孩子，也更是沒一個比你要出色的，唉……」

荀衡聽了這誇獎她話，本來心頭的熱流倒反而冷下來了。

她早就不是什麼性子單純的年紀了，不會因為一點誇獎就熱血沖頭。她看得太清楚了。

荀老夫人誇她又有什麼用呢。

不管她再怎麼優秀，她的嫡出的兄弟們再怎麼混賬，荀老夫人也絕對不會有一瞬間想過讓她這個出身低微的庶子來接手侯府。

雖然她自知身份，從來不貪這些，可不代表她不在意。

在侯府的這些人眼裡，她永遠都不可能比的過嫡出的那三個兄弟。

嫡庶分明，這就是整個大周的風氣。

活了二十多年，她早就該看開了。

語氣溫和又恭敬地應了幾句，荀衡便告退了。

往主院走的路上，永平侯的臉色一直不太好，荀麒臊眉耷眼地跟在後面，李氏一直在安慰他。

「好了，你祖母不肯出面，娘親替你去提親就是了，別難過了啊。」

得了李氏的安慰，荀麒的臉色才稍稍好了一點。

永平侯聽著身旁母子二人的對話，莫名的就有點煩躁，進了正堂，就轉身打斷了二人:「夠了！沒聽見母親說的什麼嗎，人家金枝玉貴的嫡女，憑什麼給你當個小兒媳！」

他的語氣很是狠戾，斥責之意盡顯。不知他為何突然不高興的李氏母子被嚇得急忙低了頭，不敢說話。

從荀老夫人拒絕為荀麒提親說的那一番話時，永平侯便開始覺得心裡不舒服。

說什麼林家家境顯貴，忠寧伯手握實權，他的小兒子不配娶人家女兒，話里話外的，不就是怪他這個做侯爺的兒子不如那忠寧伯有本事嗎！

永平侯府祖上曾是武將出身，功勞赫赫才得了這個世襲的侯位。到了永平侯祖父，便棄武從文，在朝中也是個中流砥柱般的臣子。

可偏到了他這一代，他父親早逝，他十幾歲承襲了爵位，除了孝之後，皇帝竟似忘了永平侯府的存在一般，幾十年都不理他的謀職一事。

他就這麼成了個空有爵位的永平侯，表面風光，其實不過個空架子。

如今被自己的生身母親這麼一提，永平侯不禁又想起這些年的屈辱，一股無名火燒了滿胸，隨手將手邊的茶壺砸了出去。

茶壺砸在地上碎裂開，尚溫的茶水流了一地。

「混賬東西！」

李氏看著崩到自己腳邊的碎片，嚇得心驚肉跳，竟也不敢去深想永平侯此時痛罵的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