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兒一聽永安蘇氏蘇子衿，笑容立即殷切了起來。

蜃城雖小，但卻富碩平和，百姓安居樂業。這可是多虧了神劍山莊的庇佑，故而神劍山莊每回來了貴客，剛進城門口全百姓就都曉得了。一個個爭先恐後的要去幫忙招待，好讓貴客在蜃城待的舒心。

前幾日這永安來的貴客途經小店，小老兒和他倒是有一面之緣。來人面容俊朗，自是一股剛正之氣於眉宇間盤繞，讓人見了就起敬佩之情。

而今一聽這白衣公子說要將帳記在蘇子衿頭上，連忙道，「公子可是這蘇公子的朋友？」

朋友？他和蘇譽認識多年，一同經歷過諸般生死，應該……算是朋友吧。

雖然蘇譽不愛搭理他，雖然蘇譽總是揚言要將他逮回六扇門，又雖然……

白曲忽然犯了難，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小老兒。只是摸著下巴，越想越解釋不通二人的關係。

「糖我不要了。」

最後，實在是為這事犯難的某盜聖，竟是連糖也沒心思吃了。也顧不上看小老兒臉上的訝異，自顧自的上了馬，一臉心事的騎馬沖城內去了。

馬頭一轉，竟向著神劍山莊的另一方向而去。

熙熙攘攘，人頭攢動。咿咿呀呀的唱詞像是落花流水，細密凄婉，孤芳零落。

不知不覺馬停在了那戲台前。

台上新旦柳眉初繪，一板一眼竟顯稚嫩。唱腔不穩，但仍賣力在眾賓客前扯著嗓子唱那當紅名曲《巾幗》。

「三月里春光暗入花鈿，叫那群芳羨煞，那郎兒宛然。小女子年芳豆蔻，怎披掛為帥。我本是那軍中將，怎成那群芳羨？」

一句唱出，賓客鬨堂大笑。

那唱詞明明是「我本是群芳羨，怎成那軍中將」。可這新旦頭一回上台，因怯場竟唱錯了戲詞。叫人著實哭笑不得。

那新旦眉心跳了跳，駭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台步大亂，豆大的淚珠從眼中滾落。花了紅妝，笑了賓客。只一人立場中，戲裡戲外身是客。

白曲苦笑了一聲，扯了扯韁繩，留下了身上所有的銀兩給了小廝，便離開了這喧鬧的瓦肆。

自己於這些名門正派來說，或許就像那台中叫人鬨笑的新旦吧。格格不入，無地自容。即使偶有交際，也不過是逢場作戲。

什麼等待，什麼誓言。

連朋友也不是的自己，居然傻傻的等了這麼久。

白曲的手不自覺觸上自己的唇瓣，看著另一隻手裡的信箋，彎了彎嘴角。

……

風吹影移，平生仗義隨。展眉狂飲浮蟻，曉那濕衣繁累。

輕鴻自在天涯，賞盡人間灼華。半倚樓欄林立，孤酌難耐霜花。

《清平樂》

一豆青燈在涼風中飄搖了幾許，倏忽將要滅下。好在男人及時將窗棱掩上，那燈火這才停止了晃動。

男子手中的白紙被燈光照的有些昏黃。紙上的字跡潦草不羈，想來那詩作的主人是看那紙張不順眼，濃墨暈的紙上滿是斑點。

一載光陰，其實是很漫長的。蘇譽原以為那滿花街亂竄的人會忘了他。可是那個總是對什麼都漫不經心的傢伙，卻在信上滿腹牢騷著自己這一年來的不聞不問。

雖然平日里總是煩擾這白曲嘰嘰喳喳的模樣，可是此刻想到他心裡不知怎麼就有些和暖。

「蘇兄！好消息！剛剛六扇門來信說航船上那富商抓著了！」

門猛的被人打開，讓蘇譽一時慌亂，忙將手中的紙納入袖中。

「蘇兄？你怎麼了？」雲孟秋以為蘇譽聽到這消息會很高興，可推門而入卻見蘇譽眉心擰在一塊兒，耳根子還通紅一片。正要上前問他是否身子不適呢，那廂蘇譽已然走到了他身前。

「信給我看看。」蘇譽沖他伸手。

雲孟秋連忙從袖中取出被壓的皺皺巴巴的信。看著蘇譽念完了信後眉心皺的更厲害。

這信上的內容倒是和雲孟秋說的分毫不差。可是這信寄過來的時日卻過於長了，明明永安離蜃州快馬不過五六日的路途，這信卻是小半個月後才送到蘇譽的手上。

更匪夷所思的還不是這個，而是這信上除了蓋著六扇門永安分部的寶印之外，沒有加蓋分部管事的官印。六扇門辦事一向謹慎，官印沒蓋實在是奇怪。

「蘇兄，這信有什麼問題嗎？」雲孟秋狐疑的撓著腦袋。明明這信上寫的是好消息，可是蘇兄怎麼就愁眉不展呢？

就在這時，段聰搖著摺扇走來，「蘇兄也看出了這事的蹊蹺了？」

蘇譽點頭，分析道，「我猜這富商與朝中之人有所牽連，故而前幾日命永安分部加強警戒，搜尋這富商蹤跡。可這事情未免簡單過頭了。」

段聰摺扇一合，道，「而且航船事件過後我也差人埋伏在永安城外，卻並不見那富商蹤跡，難道這人能憑空從城內冒出？」

航船富商是航船事件的關鍵，如若能夠搜尋到那富商逼問出幕後的兇手，事情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那富商說了什麼嗎？」蘇譽問道。

段聰搖了搖頭，一臉愁容，「落網之時已氣絕身亡，而且一刻鐘之內渾身潰爛，恰似剝皮。」

此話一出，眾人紛紛倒吸了口涼氣。

唯一的線索斷了，而且還牽扯出更多匪夷所思的事情。

蘇譽隱隱覺察到不安，這件事他上報給朝廷之後一直是六扇門在著手。而他本人則被派遣來蜃州查探。因為蜃州有著航船事件最重要的物證，保不齊幕後會把手伸到蜃州。

各大派畢竟是江湖人士和朝廷不和，身為蘇家後裔的他身上江湖習氣比起六扇門的其他人要稍重些，由他負責交接最為妥帖。

可一來二去，他這個總管沒有留在永安，對於六扇門他總歸有些擔心。

「蘇兄，接下來有何打算？」段聰做好了隨時聽蘇譽安排的準備。

蘇譽搖了搖頭，「我要回永安一趟，其餘的事情再議。」

富商已死，線索已斷，想要再查下去還得再找去路。關於無極門的事，朝廷也好江湖也好也還沒查出頭緒。如今最要緊的是，要看看六扇門到底怎麼了。

眾人點了點頭，便要各自回房。可就在這時，小廝匆忙跑來將一份急件送了過來。

蘇譽連忙拆開信件查看，心中的不安感更甚。

「永安府尹全家滿門被滅，全身潰爛，狀如剝皮。張小姐被歹人擄走，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