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前，永安。

燭火湮滅，乾坤未起，天色晦暗得彷彿大夢初醒一般。

白曲坐在樹上，望著永安街道上日出到正午，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彷彿這世間的一切都跟他有瓜葛，又跟他沒有任何幹系。

永安，這是蘇譽的家鄉。

他之前來過一次，那回是傷重被蘇譽帶回蘇家醫治。那時候他忙著逗蘇譽，都沒來得及好好看看這舉國正中的都城到底長什麼樣就早早地回了陽城。

如今看著這繁華的都城，安逸奢靡得彷彿極樂世界。他這才知道蘇譽口中的太平盛世原來是這般模樣。

「怪不得會養出蘇譽這樣什麼都不懂的傻小子。」白曲自言自語地感慨了一陣，摸了摸幹癟的錢袋子。

果然啊人生在世沒錢才是痛苦。你瞧瞧，這太平繁華地界各色美食次第，咱們的盜聖爺爺卻不能一一採擷。都怪他自個兒幹嘛要答應蘇譽不偷竊啊，實在是苦哉！

白曲嘆了口氣，決定還是早點回陽城的好。照這麼下去，自己不偷東西都難！

遂從樹上跳下，隨意在街邊找了個便宜麵攤打算吃飽了好上路。

永安不愧是永安，連小麵攤的面都貴的出奇。原本在陽城只需要二文的蔥油麵，在永安居然要賣到四文。

白曲摸了摸自己本就幹癟的錢袋子，吃進去的彷彿不是面，而是滿把子的辛酸淚。

這麵攤不大，煮出的面倒是有幾分滋味。清湯白面，上綴蔥花。麵湯談不上有多鮮美，但也是上好的牛骨熬制的。入口醇香，回甘生津。而面也是不軟不硬，咀嚼起來頗有勁道。

白曲本就餓了，端過那蔥油麵，拿過筷子就吃了起來。

那邊的攤主倒是個健談的主兒，見白曲孤身一人，便過來搭話，「公子是外地來的吧？」

白曲愣了愣，想著自己雖是江南人但是自小生長在金陵。金陵緊挨著永安，兩個城的口音相近，他的口音應該不會被聽出是外地的才對。

那攤主見白曲怔愣狀，像是找到話頭似得接著道，「公子不知，我永安百姓皆好紅辛。小攤的桌子上總會備上一些供食客下面。我見公子吃著這清湯麵也有滋有味，故知公子並非永安人。」

紅辛是什麼？白曲就更好奇了。不過轉念一想，既然來了永安，自然要嘗嘗永安人的口味了。也好看看蘇譽平日里都愛吃些什麼。

故而他拿過桌子上的瓷罐，在面里加了三大勺的紅辛。麵湯在筷子的攪拌下瞬間變得通紅。

瞅著這鮮艷欲滴的麵湯，綠色的蔥花，白色的麵條，倒是很有食慾。也無怪乎蘇譽總是不愛和自己出去下館子了。

陽城那些清湯寡水，怎麼比得上永安的珍饈玉食呢？

他夾了一大的筷子正要送入口中呢。那廂攤主突然打斷了他，慌到，「公子……你確定這面你吃的下？我們小攤的紅辛可是上等……」

白曲挑眉，以為這攤主是捨不得自己在面里撒這麼多。笑到，「既然是上等紅辛，在下自然得多嘗嘗了。」

說著使勁的吸溜了一口麵條，面色瞬間變得比碗里的麵湯還紅。

辣味順著嘴唇一直到喉嚨，白曲忙將面吐出來，忙灌了好幾口水還是辣的不住大叫。等辣度好不容易被水壓下去了，白曲的嘴也差不多腫了。

他這才明白永安的紅辛是朝天椒磨成的辣椒粉。因為顏色亮紅，味道辛辣，被永安人稱之為紅辛。

攤主為自己多嘴勸白曲嘗辣椒粉而有些愧疚，堆笑著要換個話題讓這個外來的客官別動怒，「公子……這，咱們永安也不止紅辛有名。永安的美人也極為有名。」

永安美人？

一聽美人，白曲瞬間來勁。

他本就是酷愛美色的主兒，曾為了見美人一面願終日守在酒肆中賞美人跳舞。如若不是這些年遇著個不開竅的蘇譽，他定是整日花街柳巷、夜夜笙歌。

如今蘇譽也不知去了何處，自己也沒必要為了遷就蘇譽那勞什子的家規而不去窯子。

這不愧是皇朝帝都，白曲將永安的大街小巷都逛過了，愣是沒有找到一家像館子的地方。甚至於連酒肆都少有。

街上開著的是書塾，是茶樓，是各色的瓦肆書社。桌邊坐著的是書生，是士人，是各樣吟詩作賦、之乎者也的讀書人。

學子們一心念書入仕，整日低頭書卷，抬頭便是城正中的悠悠皇城。

這也是白曲不願在永安久待的原因。因為他是江湖中人，渾身的浪蕩習氣讓他感覺到在這過於幹凈的地界格格不入。

他心奇著這滿是讀書人的城內，究竟會生出怎樣的美人。故而也就耐心的聽著這攤主介紹著。

「咱們永安的美人，不似他處的美人那般只在皮相上美不勝收。這美人啊，大家閨秀、舉止端莊，皮里內里都美得讓咱們永安人心動。」攤主一說起這永安美人就不住讚歎。

「這美人你見過？」白曲調笑道。要知道在陽城要見著絕美的人兒可不是那麼容易。就像是身為百花樓妖姬的孟姬也絕不輕易露臉呢。故而在陽城，常常會出現「千金難買紅顏面」的情景。

「小老兒雖低微，但美人的面還是見過的。」攤主摸著鬍子，一臉自得道。

白曲煞以為這攤主在吹牛，打趣道，「來你這兒吃面？」

「怎麼可能？美人是什麼身份？哪能在我這小攤吃面？」攤主拍桌子道，接著又娓娓道，「這美人是咱們永安府尹張大人的千金。這張大人是難得的好官，張小姐也人美心善，常常在永安城外為那些外城趕來的乞丐施粥呢。」

如此一聽，這張小姐確實是個好人。畢竟在陽城這樣的小城，能做到施粥的富人也沒多少，更別說是常常了。

這種心善貌美的女子怎麼可能不見？白曲彎了彎嘴角打定了主意，決心會會這讓百姓都喜愛的永安美人。

於是白日里，他就找了個書攤。問文小生要了紙筆，寫了份拜貼。告知張小姐自己打算夜裡找她私會。

……

永安夜裡倒不是很涼，一層薄雲蓋住了天邊的月亮。男子一襲白衣臨行於夜間，別提多顯眼了。可他還是神不知鬼不覺的進了府尹府的後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