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水。

他感受著耳邊響起的聲音，嘈雜的模糊，他只能聽見水聲，灌進他的耳朵。

為什麼會是水？

他不解的睜開沉重的雙眼，光，在水波中扭曲成碎片，他的身體沉在水中，離那些光的碎片越來越遠。

救命！

他想開口呼喊，冰冷的水立刻湧進他的口腔，灌入他的喉嚨，奪走他的呼吸。

要死了！

他驚恐的感受著瀕臨死亡的無助，感受著身體的抽搐。

「朝夕……」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

「朝夕……」模糊而遙遠。

「朝夕！快醒醒！」

突然清晰的叫喊聲讓他猛地驚醒，他茫然的看著不遠處帶著板書的講台，還有陸續離開座位的人群。

是夢。

「朝夕，上午的第一節課你都能睡著？昨晚幹嘛去了？」

他有些茫然的看向一旁和他說話的人，就好像還沒從夢中完全抽離一般。

「你沒事兒吧？臉色可不太好看。」說話的人目光關切，懷裡抱著收拾好的書。

宋歌，因為高中校友的關係，他們倆自然而然的在同一個大學裡成為了好友。

朝夕深呼吸著調整自己的狀態，讓自己完全清醒了過來。

「沒事兒，大概是昨晚遊戲玩太晚了。」他笑著隨意編了個借口。

實際上，最近他的精神總是不太好，他的老毛病似乎在最近變的更頻繁了。

「得，我請你去喝杯咖啡吧，」宋歌拍著他的肩膀站起身，「自動販賣機的那種哦，星爸爸太貴。」

「都行，我不挑剔。」他收拾了自己面前的書，跟在宋歌身後朝教室大門走去，突然他的身子僵在了原地。

心臟，好痛！

他緊捂住胸口，盯著宋歌的背影卻怎麼都叫不出聲。

一種撕扯的痛楚隨著呼吸在心臟處起伏，他的雙腿就像是在瞬間失去了知覺，書本落在了地上，接著，是他的身體。

「朝夕！」宋歌失措的大叫出聲，朝他跑來的身影在他的視線里逐漸模糊。

果然，他這心痛的毛病正在加重。

當他醒來，眼前是一片素白，這地方他再熟悉不過。

醫院，還是他最常來的那家。

房門被推開，戴著口罩的白大褂走到他的床前，雙手插在衣兜里，對他嘆了口氣。

「朝夕，又見面了。」

他無奈的笑了笑，「又見面了，曲醫生。」

曲航，他的主治醫生，從他來這個城市讀大學後，他們倆已經認識兩年了。

曲航辦公室的的窗檯前放滿了各種綠植，從多肉到吊籃，它們把那扇窗變成了一個彷彿能通向花園的綠植拱門。

那象徵著朝氣蓬勃的生命。

「這是唯一能讓我放鬆心情的地方，」站在窗前修剪著綠植樹葉的人說著，「你知道的，我很討厭枯燥乏味的白色，它們讓我覺得自己是個每天等待下班的老頭。」

朝夕看著那些綠色，聽著曲航的抱怨，兩年的時間，似乎讓這個年輕的醫生把他當做了不錯的訴苦對象。

「這一次，還是沒查出問題嗎？」他的問題，同樣也是他無奈的原因。

「是啊，」曲航依然沒停下自己手中的動作，「就和以前一樣，所有的檢查數據都表明你的身體非常健康。」

「可是最近，我明顯感覺心臟的問題在加重。」朝夕的手摸了摸胸口的位置，之前的劇痛還留在他的記憶中。

「是啊，至少你的暈倒，不像是假的。」曲航善意的笑了笑。

朝夕低頭看著自己交握在一起的雙手，他還記得為什麼曲航會成為他的主治醫生，因為所有看過他檢查報告的醫生都覺得他是在胡鬧，於是他被分給了當時剛調入醫院的新人。

「所以，我這是無藥可醫，對嗎？」這一刻，他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得了一種看不見摸不著的絕症。

「你有沒有想過，或許這根本就不是身體的問題。」曲航滿意的看著自己修剪的傑作。

「神經病嗎？」朝夕苦笑道。

曲航終於坐回了自己的辦公桌前，「最近我們院新開了一科，或許可以幫你換個角度來找找問題。」

一張名片被遞到了朝夕的眼前，心理科醫生-隋風。

「先說明，我可不是嫌你麻煩，」曲航強行把名片塞進了他的手中，「我只是希望能多一個人幫你，總好過我現在的愛莫能助。」

即便是被嫌棄，他也覺得正常。

這句沒說出口的話卻好像被曲航看穿了一般，一隻手落在他的頭頂揉了揉，就像是在安慰生悶氣的小狗。

「主動權在你自己手裡，你想去就去，不想去，我這裡天天歡迎你，只要你別嫌棄我的抱怨。」

這個男人是為他好，他明白。

「需要預約嗎？我今天下午沒課。」朝夕妥協了，手指撫摸著名片上的那個名字。

「我來幫你打個電話，這傢伙是我同期校友，」曲航立刻拿起了座機話筒，「預約什麼的，在我這不存在。」說話的人自信的朝他眨了眨眼。

醫院門診區通往住院部的花園中，朝夕正望著噴泉發獃。

午後的陽光落在身上暖暖的，也讓池中的水霧折射出了小小的彩虹，相較於門診部中的人來人往，這裡還真是個寧靜的地方。

「朝夕？」身後，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

和曲航年齡相仿的隋風，眉宇間多了些男人的成熟魅力，同樣身著白大褂，但沒有扣上的扣子下是一套整齊平整的西裝，充滿了職業男性的氣息。

「你可比我想像中的小巧。」隋風笑起來，就像是一陣溫柔的風。

「抱歉，從小我就不擅長運動。」朝夕雙手插入了衛衣的衣兜中。

第一次被男人用小巧來形容，大概是因為自己一米七的個頭剛好到隋風下巴的位置。

「抱歉，第一次見面我就失言了，很高興你願意相信這麼不專業的我，」隋風朝他伸出了手，「以後還請多多指教。」

朝夕沒有任何猶豫的握住了那隻手，這一刻，他忽然發現這個男人有著神奇的親和力。

「不介意的話，陪我一起吃個午餐吧，我聽說，今天下午你剛好沒課。」

「好。」他沒有任何拒絕的理由。

「關於你的病歷，」隋風朝他晃了晃手中的文件夾，「我還真的有很多問題想和你聊聊，所以，今天的午餐，我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