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請問，現在我可以進去嗎？」孟念扶著牆，輕聲詢問站著寒暄的兩人。對別人而言只是濃烈的信息素，於他來說簡直鋪天蓋地無孔不入的。身為顧矢的Omega，光是面對這樣的信息素他已經恐懼得膝蓋發軟，必須要扶著牆才能勉勵支撐身體不會跪倒下去。

「您看起來面色很差，需要休息一會兒嗎？」溫萊小姐心有餘悸地看了一眼閉合的木門，她只是個無關緊要的beta都差點快承受不住，何況是彼此標記過的伴侶，她憂心忡忡地，「或許您可以試著適當放出一些信息素安撫……」

「謝謝你的關心，不過我想先生不會喜歡的。」孟念對溫萊小姐擠出一個微笑，撩開遮住後頸的頭髮，露出一張抑制信息素泄露的貼紙。他盡量忽視從額頭上滲出的冷汗，有展示了一下手中的箱子，「這個東西，我必須得儘快交給他。」

「進去吧，沒有人。」慈溫好心掏出一張紙巾，「不過『獠牙』真的沒有找上你？」他笑起來幾乎有股天真的味道。

但是孟念的背後已經被汗水打濕了，他不僅站不穩，就連眼前都開始恍惚，也不知聽清沒有:「或許吧……」扶著牆一步一咬牙朝辦公室走去。

在門口，孟念強迫自己站直，用慈溫給他的那張紙擦掉面上的冷汗，又理了理有些凌亂的頭髮，敲門:「先生，我可以進來嗎？」

得到許可的孟念，在拉開門的一瞬間嘴唇抑制不住發抖，他用最後的力氣把門關上，整個人一下跪倒在地，渾身發抖抱住提過來的黑色小箱子。

結合的伴侶對彼此的信息素有著超乎尋常的敏感感受力。此刻顧矢特意釋放出的彰顯強勢和帶有威脅意味的信息素，像鞭子一樣抽進孟念肺腑里，五臟六腑都快被抽出血來。

孟念汗如漿出，嘴唇白得發青:「先生……」

顧矢皺眉看了一眼跪在他面前咬牙發抖的孟然，心想Omega真是太脆弱了，僅僅是這樣就一副快要死掉的樣子。那些alpha究竟要多沒用才會被長出獠牙的Omega搞得近乎丟了命。

軟弱的東西就算賦予他最強硬的盔甲也不會變得剛強。看看這跪在地上抬不起頭的Omega吧，這是有資格和他的家族相配的頂級Omega，可在他面前不還是一副沒用快要壞掉的樣子。

顧矢欣賞夠了孟念的狼狽，大發慈悲地從真皮椅子上起來，走到孟念面前，奧萊星頂級手工製作的鱷魚皮鞋幾乎踩到孟念的鼻尖。

顧矢毫不費力地從孟念手中取出黑皮箱子，輸入密碼拿出晶元，繼而將晶元內容投放出來，強迫孟念和他一起觀看孟然自殺的影像。

孟念淚流滿面，喉嚨里都是血腥氣。

孟念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家的。

「我也很難過，別哭了，姐姐一會兒派人來看看你好嗎？」族姐的聲音柔和冰冷，低低勸慰著孟念。

大顆大顆的眼淚珍珠串子一樣往下掉，孟念睜開茫然空洞的眼睛，縮在小小的側卧里，嗓音喑啞：「謝謝姐姐，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那邊不知道又說了些什麼，孟念鼻音很重的『嗯』了兩聲，率先掛了電話。

孟念按下關機鍵將手機扔到一邊，房間里最後一點光源也盡數消失。他縮在角落裡，後背拚命往牆後躲，好像面前有什麼吃人的洪水猛獸，好像這樣就能夠保護千瘡百孔的自己。

孟然…

孟念突然猛得大口喘氣，他幾乎快要被黑暗逼到窒息——

「哥哥!」小小的孟然趴在孟念腿上，用小手去抓孟念長得過長的頭髮。拿在手裡騷擾孟念的側臉，就像是找到了什麼好玩的玩具一樣，咯咯咯笑倒在哥哥身上，冰藍的眸子彎成一彎淺淺的海灣，「我給你變個魔術好不好！」

孟念熟悉他的套路，卻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配合地閉上眼睛，嘴裡還很期待地：「你又要搞什麼小把戲。」

孟然扭著小小的身體，似在翻找什麼東西：「哥哥張嘴。」

酸澀的橘瓣落在嘴裡，久久沒有水滋潤的嗓子一下得到舒緩，孟念故意發出很大的咀嚼聲，用舌尖珍惜地裹嘗每一點滋味，睜開眼睛一把掐住孟然的臉：「好哇，又偷偷藏吃的！讓我看看小壞蛋身上還有些什麼。」

孟然被哥哥撓得吱哇亂叫，撲在孟念身上撒嬌耍無賴：「沒有了沒有了！」從兜里摸出半個用樹葉包好的橘子，打開有些焉的橘子皮，還剩三瓣和小指甲蓋差不多大的橘瓣。

孟念眼眶微微有些濕潤：「還留著做什麼？」

「哥哥沒有吃過。」孟然揚起一張有些髒兮兮的小臉，眼睛亮晶晶的。他用力抱住孟念，但是由於手臂太短反而像個掛在孟念身上的小小樹袋熊，「我給哥哥留的。」

轟隆一聲炮彈炸在遠處，孟念抱緊瘦骨嶙峋的弟弟：「哥哥不餓。」

「阿僧說要分享，哥哥分享小橘子給我，然然也要分享給哥哥。」孟然一板一眼地說著，又捻起一瓣橘瓣喂到孟念嘴邊。

孟念看了弟弟一會兒，心中酸脹甜蜜，用牙齒小心翼翼叼起橘瓣，壓在舌尖下面：「一共四瓣，哥哥吃了兩個，然然也吃兩個好不好？」

孟然有些猶豫。

孟念抓緊補充道：「昨天的不算，約好的每一天都是新開始，對嗎？」

孟然看著哥哥點點頭，抓起一瓣小橘子塞進嘴角，慢慢嚼著：「真甜！」

孟念笑得眼睫彎彎，他已經出落得非常好看了，只是有些瘦弱，臉上也髒兮兮的。一雙同樣的冰藍眼眸，帶上笑意明媚得像晴日的天。

「哥哥真好看。」孟然在哥哥臉上摸了又摸，他想，這麼好看溫柔的人是我哥哥，真好。

「哥哥還有更好看的，然然猜是什麼？」

孟然睜大眼睛。

孟念從兜里摸出一個缺了一角的餅幹：「今天有吃的了！」

「哇！哥哥好厲害！」孟然使勁鼓掌，哥哥真的好厲害，總是能在沒有吃的時候變出點東西來。

兩兄弟你一口我一口吃完這塊殘破的小餅幹。蜷縮進角落裡，細細說著話。

沒一會兒孟然就困了，索求溫暖的小狗一樣往孟念身上擠了又擠：「哥哥，然然好冷。」

「有哥哥在，不冷的。」孟念咬牙用背抵住漏風的缺口，冰冷的風吹得他一哆嗦——原本糊在這裡的報紙不知道什麼時候被風吹走了，這是常有的事。

孟然淺淺的溫熱呼吸就在身邊，慢慢的，孟念也覺得那麼冷了。

在這戰火連天的地方，至少，還有孟然可以和他相互取暖。

孟念在黑暗中，後腰上隱隱作痛，好像那股寒風經歷如此年歲，還仍舊陪伴著他。可是他可以互相取暖的人，卻已經沒有了。孟念一開始還是細細的抽噎，到了後面只覺撕心裂肺，他跪在地上十指抓地，無聲地歇斯底里。他仰頭，眼淚從面頰流過脖頸，冰冷。

這世界好冷啊。

孟念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疼痛，脖子上的傷口開裂了，他的然然留給他的最後一樣東西——竟然是，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