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泊上，輕舟乘著風，飄飄然駛向對面。

閔時音抱膝坐在船頭，伸長脖子望著對岸，期待有誰能在另一個世界的入口迎接自己。

印象中，在那頭，應該是有一位老爺爺向自己招手的。

「時音，別再向前，回來吧！」

耳邊原本只有風的聲音，卻忽然響起熟悉的人聲。閔時音一怔後回了頭，身體驟然隨著夢境一同消失。

「時音，能聽見我說話嗎？時音？」

消毒水的味道無比真實，兩眼微微一睜，白色的世界又是亦真亦幻。

「醫生，他醒了，醫生……」

還沒將那張臉看清，跟前又圍上三五位身著白衣面帶口罩的陌生人，著實讓他感到惶恐。待明白整個情勢，安心與不安驟然在他身上各佔了一半。

既然都來到醫院了，索性就讓他們折騰去吧。

體內生出一股佛性後，閔時音閉上雙眼，再次墜入到昏沉的夢境中。

又不知過了幾時——

「時音，醒了嗎？餓不餓？」

夢裡的那張臉總算是出現在眼前了。只是他不像尋常那般精神，反而帶著憔悴和倦容，連眼圈都是黑紅的。

那一瞬，閔時音心頭五味陳雜，也不知是自己仍在生氣，還是不好意思，將這張臉靜靜看了半晌後，竟然閉眼別過頭。他想在一個翻身後逃避這一切，沒料動作一大，正好拉扯到傷口，況且此時麻醉已過。

「啊……」

他疼得輕哼起來，梅萬悔感到陣陣失落。

「我知道，都是我的錯……要是不想看到我，我走便是，千萬別這樣對待自己。」梅萬悔說完，從椅子上站起來。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閔時音似乎被他的舉動嚇壞了，趕緊支起半個身體阻止，沒料傷口比之前更疼了。

梅萬悔體內半分欣喜半分心疼，連忙彎下腰扶著他，讓他躺好，還是用以往熟悉的溫柔細細將他安撫。

「傷口沒好就不要亂動了，告訴我，現在感覺好點沒？餓不餓？想不想吃點東西？」

聽梅萬悔這麼一問，閔時音這才發現自己肚子是真的餓，趕緊向他「嗯」了一聲。

「想吃點什麼？」

「芋頭鴨……」

梅萬悔輕笑一聲後揉揉雙眼，輕輕撫弄著閔時音的額發。

他的劫後餘生，又何嘗不是自己的劫後餘生。

「那個可以有，但是這裡離酒店有點遠，不然你先喝點粥墊墊，過後我馬上去給你買？」

「嗯。」

梅萬悔將病床調製傾斜，以一個舒服的角度讓閔時音靠在上面，然後端著床頭櫃上的小碗，把粥一口口餵給閔時音。

之前醫生提醒，讓他去給傷者備點口糧，他深更半夜在醫院附近轉了好幾圈，只發現了一家粥店。病區內有微波爐，這碗粥被他熱了一遍又一遍，現在的溫度剛剛好。

閔時音乖乖地靠在床頭不敢亂動，最多是伸長脖子迎接梅萬悔遞來的溫情，然後輕抬雙眼投以柔目，告訴他自己已經不再生氣。

梅萬悔望著閔時音，越看越心疼，鼻子一酸，眼裡忍不住多了東西打轉。

「你怎麼會弄成這樣的？之前你跑到哪裡去了，黎青都給你說了些什麼讓你這麼生氣？」

「你都已經知道了？」閔時音驚愕地看著梅萬悔。

「家裡留有煙頭，那是他經常吸的，所以我猜測他來過了，還去找過他……」

「他給你說了什麼？」

「他什麼也沒說……」梅萬悔拿湯匙搗弄碗里的粥，「你電話又打不通，我只能無頭蒼蠅般到處去找你，你……」

「是手鏈……」閔時音輕輕說了一句。

「什麼？」

「他告訴我的，是關於那條手鏈的事。」

梅萬悔一頭霧水，「什麼手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