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她只是渡鬼域里,一隻鬼
小說: 聽人講一隻鬼的過去 作者:苹果瞎 字數:2115 更新時間:2020-01-02 10:02:20
豪雨是無端下起來的,北方雨少,慣有了幹燥和悶熱。今日路上行人還沒察覺到天氣的異常,豆大的雨珠已經在臉上砸的生疼。
紛紛躲藏,大街上很快便空無一人。
然而遠處雨瀑之下,顧無衣卻隻身走來。她沒有撐傘,這麼大的雨勢,傘已然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可雨水依舊無法浸染她半分,彷彿周身一層透明屏障,雨滴在她頭頂一寸距離時,便改變了墜落軌跡,繞過她結結實實砸在地上,盪起比腳踝還高的水花。
顧無衣這是第一次來人間,身上濃厚的靈力對人間氣候造成的影響,便是這一場史無前例的大雨。
她無法控制。
這樣的大雨,能沖刷世間一切氣息,是妖魔出來作亂的最好時機。
顧無衣感覺到發間彼岸珠釵的異動,抬眼便見前方雨幕中,倉皇而逃的黑氣。
「姑娘小心!」黑氣之後,那握著斬陰劍的青年飛速奔來。
那黑氣見了顧無衣,彷彿看到這世間最美味的食物,顧不得後面還有可怕的存在追擊。
黑氣直衝顧無衣而來,轉眼間已至她面門。
顧無衣露出若有若無的笑容,這邪物只知道吃了她會增長靈力,卻沒注意在這豪雨之下,顧無衣身上滴水未沾。
「低等鬼祟!」顧無衣輕蔑地哼了一聲,輕輕抬手便捏住了那黑氣的命門。
青年下一瞬趕到,見黑氣在顧無衣手中毫無逃脫之力,驚訝之餘拿出化靈鏡,道:「姑娘,你竟通曉法術……」然而話未說完,青年看到顧無衣清冷的容顏時,驟然頓住。
顧無衣沒看見青年的反應,只是指間微微用力,手中邪物立刻灰飛煙滅,在豪雨的沖刷下,不留任何痕跡。
青年半張著嘴,露出獃滯的神情,微微蹙起了眉頭,怔怔道:「我已將化靈鏡拿了出來,只需將它收服化去邪氣便可,你為何如此心狠手辣,絕了他投胎轉世的路?」
顧無衣與青年對視,望著這張熟悉的臉龐,心中早已掀起萬丈波瀾,面上卻冷眉輕嗤:「鬼祟就是鬼祟,殺了有什麼可惜?」
青年眼神微斂,一抹不易察覺的異樣稍縱即逝。他沉了沉氣,拱手道:「在下江有肆,不知姑娘是……?」
顧無衣怔怔出神,多年前他還是少年模樣,也曾如現下這般,在飄著細雨的夜晚,笑著問她——
「我叫江有肆,是新來的,你叫什麼?」
傳說喝下忘川水的人,會忘記一切前塵,愛、恨、恩、怨,萬般皆空。她曾經告訴過他她的名字,只是他不記得了。顧無衣神色黯然,抬眼見到周圍的雨勢漸小,隱隱有雨過天晴的趨勢。
天要放晴了,她也該走了。
抬手一柄黑傘出現,她撐起,決然轉身。
江有肆在身後追了兩步:「姑娘,你還沒......」
「會再見的。」顧無衣冷冷淡淡拋下一句,揮手一道無形的結界擋在兩人中間。
江有肆看著雨中漸行漸遠的黑衣少女,眉頭蹙得更深了。
沒多久雨便徹底停了,天空開始放晴,明亮的陽光透過烏黑髮亮的雲彩照下來,乍一眼看上去,刺得眼睛流淚。顧無衣站在屋檐下,將身子全部躲在陰影下,卻仰著頭,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刺眼的陽光。
她自小生長在渡鬼域,那裡是冥界最為陰冷潮濕之地。冥界從無陽光,更別提偏僻幽濕的渡鬼域。
「原來,這就是陽光。」她目不轉睛地盯著這神奇的光芒,「難怪有如此多的鬼祟貪戀人間,寧願為天地不容,也不肯到渡鬼域去。」
顧無衣伸出手,想要感受一下陽光的溫暖,身後忽然有黑衣男子將她拉了回去。
「你不要命了?」男子低聲訓斥。
男子眉眼極其好看,薄唇上有一抹嫣紅,襯著臉色多了幾分蒼白,縱使蹙眉不悅,但美卻是掩不住的。
用他自己的話講,他這是男生女相,是福相。
「老大。」顧無衣不為他的美貌所動,面無表情,「頂多灼傷皮膚,不會沒命。」
何況這次她偷偷跑來人間,本就沒打算活著回去。心都死了,要命做什麼呢?
被叫做老大的美貌男子無奈地看著她:「我這是前世積了什麼德,才遇到你這麼犟的人?」
「老大你錯了。」顧無衣回到房間里,這裡的窗戶全部都用黑布遮住,陽光照不進來。
顧無衣的聲音輕飄飄的傳到老大的耳中:「我從來都不是人。」
她只是渡鬼域里,一隻鬼。
十六歲之前,她一直認為天地只有冥界那麼大,所以當有人告訴她,冥界之外有天庭和人間時,她便想要成為一個人,見識一下他們口中的陽光是什麼樣子。
可是是什麼時候,這個想法被拋之腦後了呢?
她記得那天人間下了極大的雨,導致渡鬼域連續幾天都陰雨綿綿,潮濕無比。
她在雨中遇見一個少年,他衣衫襤褸,臉上卻掛著大大的笑容,似乎和渡鬼域里所有的鬼都不太一樣。
「小妹妹,跟你問個路。」少年朝她跑過來,指著周圍一片陰暗荒蕪,「去渡鬼域怎麼走?」
顧無衣點頭:「這裡便是。」
少年明顯不信:「這裡不是有很多惡鬼麼?應該很是厲害才對,怎麼如此荒涼?」
「我便住在渡鬼域,此處歷來荒涼,不是你說的那樣。」顧無衣好奇地打量著少年,這是她第一次聽說渡鬼域很厲害。
「你竟住在這裡?」少年大為吃驚,「我以為這麼漂亮的妹妹,應當是冥界的仙子呢!」
渡鬼域的鬼哪能成仙?
顧無衣笑了,她覺得眼前這少年十分有趣,不似渡鬼域這些鬼,沉悶的很。
「說不定以後便是鄰居了,認識一下吧。」少年揚起笑容,「我叫江有肆,是新來的,你叫什麼?」
「顧無衣。」
「好名字啊!豈曰無衣,七兮,不如子之衣。」江有肆誇讚了一句。
顧無衣皺起眉頭:「什麼意思?」
「人間的詩。」
「人間是什麼樣子?」她好奇地問。
「你從來沒去過人間嗎?」
「從來沒有。」
「人間啊……」江有肆像是陷入了回憶,許久才回過神,搖頭嘆息,「人間沒什麼好,人心都餵了狗。」
說這話時,少年稚嫩的臉龐充滿了滄桑之感。
叫顧無衣覺得,他很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