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曉菲見她不追過來，故作姿態道：「哎喲，我還是沒落你手裡。」杏眼女子恨極了道：「好啊，又是你的姘頭相好！山不轉水轉，我們總有碰頭的時候。」夏曉菲怒道：「番婆子，你胡說些什麼？」納蘭香珺罵道：「小騷蹄子，你別得意，這傢伙脫過我的衣服抱過我，也不是只好鳥。」揚天記得那是在揚州境內打架時的事了，此時經她一說出來就成了多麼不堪的事了。

夏曉菲果然怒極，有哪個女子會拿這種事撒謊呢？揚天自然有口難辯，氣道：「大姑娘，這種事也是胡說得的？這般不知羞，小心被人賣到窯子里去。」納蘭香珺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什麼都不顧了，氣呼呼道：「那又怎樣？這世上儘是些敢做不敢當的賊胚子，自己做得就擔待不得麼？」她這一句話本來是在罵夏曉菲做過的事，可夏曉菲自己卻不覺，聽了只道是她在罵揚天輕薄了他，一時更是惱怒。

揚天沒事惹了一身騷，大感不是滋味兒，轉身便走，也懶得理會夏曉菲。

納蘭香珺喝道：「不許走。東西呢？」揚天道：「你有什麼事就找這丫頭片子，我又不是你叔叔，你找我幹什麼。」納蘭香珺被他一辱，道：「你害得我們好苦，不說清楚休想走。」她說要揚天說清楚，自己卻說得不清不楚，話一入夏曉菲的耳，又像是揚天對她做了什麼不幹凈的事，害苦了她，一時也梗過頭去生氣。

揚天嘿嘿道：「新人上了床，媒人丟過牆。你怎麼記歹不記好？若不是我放你們跑，你們走得了嗎？」納蘭香珺臉上一紅，咬牙切齒地道：「就是你慫恿我的。我們若不跑，爺爺又如何會廢了二叔的武功，若不是他為了廢二叔的武功，他又如何會元氣大傷，他不元氣大傷，又怎麼會死？」說到這兒眼淚再也制不住，嘩啦地流下，道：「總之是我們不孝，也怪你這個臭小子使壞。」揚天聽她東扯西拉說了這麼一大串，最終還是歸咎於自己，怒道：「這是哪門子歪理？」氣過了頭才想起她說蛛王死了，問道：「你說你爺爺死了？」

納蘭香珺氣道：「被人打入錢塘江中，那麼大的浪頭幾天沒有音訊，還能活麼？」揚天聽得迷糊，道：「誰幹的？」納蘭香珺怒道：「還有誰，自然是你的禿子師祖。」揚天從來都只聽過一止大名，卻從來沒有見過，心中常常猜測，自己這位祖師爺是不是已經仙逝了，現在陡然聽得音訊，心頭一喜，道：「你當真看見了？」

納蘭香珺道：「那還有假，我在江邊看得清清楚楚的，你休想賴掉。」揚天道：「你可看清楚了？」納蘭香珺一愣，既而道：「自然是看清楚了，那禿驢頂上不沾一根雜毛，正是一個貨真價實如假包換天殺的賊和尚！」饒是她漢語精通，這一氣著，一大句罵人的話差點兒沒噎著。

揚天一心得到一止的消息，她怎麼罵人也就不在乎了，道：「到底怎麼回事？我師祖呢？」納蘭香珺恨恨道：「那禿子跑到江中去打，借著浪頭占我爺爺的便宜，他倒是撿了條命回來，不過這天殺的賊和尚，必定也是重傷，多半活不過明天，就算活過去了，也遲早要遭雷劈。」

揚天見她必是受了極大的苦，才會這般惱怒，一時怒氣也消了，反倒是有些同情，道：「那你叔叔呢？」納蘭香珺一提起就有氣，惡狠狠道：「你還敢問。那日我們逃了，爺爺屁大點兒功夫便捉到了我們。他一怒之下廢了二叔的武功，自己也元氣大傷……」揚天道：「廢個武功哪裡會元氣大傷？」納蘭香珺道：「爺爺不想傷二叔的經脈，便以純陰的內功慢慢化去，這樣二叔沒事，他自己卻傷了元氣功力大減。二叔腳上有鏈子砍不斷，我便去靖安堂盜浪子劍……」

揚天恍然道：「我說你手上怎麼會有浪子劍呢，原來是妙手空空順來的。」納蘭香珺哼了一聲，道：「那靖安堂易無涯好大的名頭，生個兒子卻是個膿包，手中的劍讓上清教的幾個小道士搶了去，我便殺了個把小道士，又搶了過來。既然他們搶得我為什麼搶不得。」

揚天對上清教好生敬仰，聽她殺了小道士，有些不高興。

納蘭香珺怨氣多了，不吐不快，急著道：「我後面跟著爺爺，一路到了臨安，我想見叔叔，又怕被爺爺發現，便一路遠遠綴著，想趁爺爺不注意，砍斷叔叔的腳鏈，我們遠走高飛，卻到了錢塘江邊上，我清清楚楚聽爺爺叫那個禿子一止。」

揚天聽她說得凄慘，又想到一止的事情，心頭一片混沌，上前道：「生死無常，你還請節哀……」他的話沒出完，納蘭香珺暴起發難，手一揚，衣袖中突然現出一段九節鏈子鞭，如毒蛇吐信一般點向揚天胸門。揚天一個不防，立時萎頓於地，氣道：「你暗算我？」

夏曉菲見了大驚失色，一時忘了自己不會武功，也趕過來湊熱鬧，納蘭香珺長鞭一掃，夏曉菲便被捆得嚴嚴實實的。納蘭香珺一把抓住夏曉菲，沖揚天惡狠狠道：「暗算你？你問問這個小騷蹄子是怎麼暗算我的。」

揚天不由惱怒地看了夏曉菲一眼。納蘭香珺卻沒那麼多耐性，喝道：「劍呢？」夏曉菲偏過頭去不語。納蘭香珺突然鬆開她，喝道：「拿了劍來換人，若是拿不來，你這相好的也就別想再見了，大夥魚死網破。」

揚天正要說話，突然之間眼皮極重，想睜都睜不開，只一合功夫，便如墜十八里霧裡，不辯東西了。

醒來時感到臉上紅辣辣地痛，是被納蘭香珺一個耳光抽醒的。揚天氣道：「賊婆娘，你使黑手！」納蘭香珺道：「姐奶奶使便使了，你能怎的？」揚天怒目相對，心裡面卻把她放在膝上痛打了十七八頓板子，納蘭香珺道：「這裡便是窯子，看那小騷蹄子敢不敢到妓院來找人。你不是說要將我賣妓院來嗎？」揚天心頭一亂，知道說什麼都沒用了。

納蘭香珺道：「你就沒什麼要問的？」

揚天沒好氣道：「跟你說話我嫌噁心。」話一出口，納蘭香珺臉色又變，頓時一掌刀打在揚天肩頭，痛得他半邊身子都麻了。

揚天雙眼冒火，吼道：「小淫婦，你休得猖狂。」納蘭香珺臉色大變，怒道：「有膽子再罵一遍？」揚天又罵道：「臭婊子，小賤人，老虔婆，直娘賊……」話沒罵完納蘭香珺已經左右開弓打了他五個巴掌，道：「一句一個，看你老不老實。」揚天氣道：「你媽沒教過你數數嗎？多打了一個。」

納蘭香珺本來打得順手了沒計數，不料他這個事也要計較一番，又好氣又好笑，道：「你嫌虧了大可再罵一個。」揚天脫口道：「喪門星。」納蘭香珺沒料到他還真罵，一生氣又是左右開弓，打了他一陣嘴巴，揚天仍是罵個不已。

納蘭香珺報了仇，舒了口氣，道：「你不愛聽我都還是要說，那個死丫頭見我手中有寶劍，便起歪主意，不得好死……」揚天道：「你不是也幹這勾當？」納蘭香珺面色愁苦，道：「我們不聽話，害死了爺爺，難道還會有好死麼？我早就不指望了。那個死丫頭出高價向我買，我急著要救二叔，錢再多與我何幹。她說得多了，我一怒就打了她一下。這死丫頭便出黑手，悄悄給我吃了泄藥，害得我里里外外跑了一整個晚上。」

揚天見她把這些尷尬事也順暢地說了出來，沒有一絲一毫的忸怩，顯然是經歷大變故之後，什麼都不顧了，一時也不插話任聽她說。

納蘭香珺眉目深鎖，道：「我本來不知道是誰幹的，但劍丟了之後桌上卻多了三千兩的銀票。我才知是那個死丫頭幹的，錢再多又怎麼了，我都不稀罕。如今二叔不知在何處，爺爺也死了，劍也丟了，這日子是沒法過了，任你們出什麼條件都沒用，要是那個死丫頭不拿劍來換你，你就餓死在這女人堆里。」

她說著點了揚天的啞穴，將他塞到了一個床頭的箱板之中。道：「我這就去找二叔，你求神拜佛，若他也有個三長兩短，我把你們一個個都殺了。」揚天聽了心頭一寒，他這一回陰溝裡翻船，悔得腸子都青了，想到自己當時竟想上去安慰她，真是可笑。

他一個人既怕納蘭香珺一去不來，又怕被人當採花賊捉了，盼著夏曉菲來救，可心中卻又有些恨她，正當一個人胡思亂想之際，突然聽見有腳步聲。聲音細碎，當是走小腳的姑娘。

正想著，一人嬌著聲音道：「小姐，怎麼……啊！」那個姑娘也跟著叫了一聲，反倒是先前的那個姑娘較為鎮定，道：「小雅，我們過去看看。」那個叫小雅的姑娘怯生生地道：「他活著還是死了？」揚天心裡怒道：「你才死了。」先前那個姑娘道：「不知道，他流了那麼多血，快幫忙救人。」小雅道：「救……救人，我……我怕見血……」說著便是倒地的聲音，先前的那個姑娘哎了一聲，道：「小雅，你怎麼了……」

揚天聽她倆這麼一說，便知說的不是自己，心定下來，想自己一定被藏在了暗處，稍微放了下心，這才留神這到底是哪裡，聽了一下，覺得那個姑娘的聲音好像聽過，加上納蘭香珺說過這裡是妓院，自己就和夏曉菲去過一次西子樓，一下子想起這個姑娘就是唐安倫。這時另一個虛弱的聲音道：「姑娘別怕，我只是暫且避一下，立時便走。」揚天一聽驚道：「陸長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