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皇玩著手中的茶葉，故意拖著時間，那個人剛和張相議完事口渴的很，只要想到他忍著假裝淡定的樣子鳳皇就覺得心情很好，儘管他的臉上還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那個人隨身的內監李欽好幾次向他使眼色，最後終於憋不住道:「公子，別再放茶葉了，這茶精貴著呢！」

鳳皇低頭一看才發現茶葉果然是放多了，他偏過頭問李欽:「你是說這茶很貴？」

李欽急得幾乎跳腳「哎喲我的公子，這茶你就是有錢也沒地買啊！」

那是明前龍井，今春第一批貢品，連年戰亂加上時氣不好，統共才這麼一星點，就連皇後宮中也只在陛下去的時候才會沏上來啊！

鳳皇聽了這話略一思索，又抓起了一大把放入茶盞，匆匆加上不知放了多久的水，向李欽一挑眉，「走吧。」

李欽此時只恨不能拔了自己的舌頭。

書房內正批閱奏摺的伏戩看到鳳皇，陰沉著的臉緩和了許多，接過他手中的茶便飲，茶水剛觸及舌頭，苦的他幾乎要吐。眼角掃到鳳皇眸中的小得意，忍著苦咽下。等舌頭上的苦味散了些，他笑道:「唔……還不錯，以後便這麼為孤沏茶吧。」

殿外的李欽很想一頭碰死。

鳳皇見伏戩若無其事的樣子很有些挫敗感，茶葉便越放越多，伏戩每次都說好，鳳皇直接懷疑他是不是味覺出現問題了？

後來，那精貴無比的龍井終於在鳳皇手下全軍覆沒，以至於伏戩在召見一位西域貴客時上的只是普通的茶，丟了晉朝的臉面。伏戩訓斥了李欽不懂規矩，李欽滿腹委屈「陛下，那好茶可都被公子沏給您喝了。」

「你這大內總管就由他胡鬧麼？」

「陛下，說好的可是您啊！」

伏戩不再說話了，要不是看那個孩子整天冷著臉，只有看他喝苦茶時才有那麼幾分少年的神情，他何必要睜眼說瞎話呢？

可話雖如此，伏戩也不敢再讓鳳皇沏茶了，然而鳳皇從小到大哪裡會做什麼事，便只好讓他陪侍。說是陪侍，也就是在他批閱奏摺時在一旁看看書。

所以在李欽看來，這位小公子雖說是奴，過得可比他主子爺舒服多了。

伏戩有時累了抬起頭就能看見鳳皇坐在下首看一古籍，神色寧和，細細陽光勾勒他絕美容顏，就像是一幅畫。

看著看著，伏戩就會出神，到底是為什麼要把他留在身邊？或許只是單純的覺得只是看著他就很歡喜，他像是上天留在人間的珍寶，應該被人妥善收藏。

只是，鳳皇厭惡他，所以兩個人在一起只有翻動書頁的聲音，有時伏戩會讓他添香研墨，鳳皇也是一聲不響的去做。若不是知道他會說話，伏戩真會認為他是個啞巴。

他記得他的聲音，很清澈的少年的聲音，像是月下的溪水流過遠山。

「鳳皇，研墨。」

鳳皇放下書，起身為他研墨，伏戩看到他這般順從的模樣，反而有些惱火，他很清楚的記得這個孩子是有膽色的。現在的順從就代表著他並不把他放在眼裡吧。因為漠視，所以不屑反抗。

伏戩心裡的變化鳳皇自是不知，他一言不發地幫他研墨，華美的宮室，沉鬱的龍涎香，彷彿就回到了金陵父皇的身邊。

老皇帝從一開始就把鳳皇當做儲君培養，時常讓他在御書房陪侍，隨時教導他治國之道。想起父皇，鳳皇就有難以掩飾的悲傷，那個慈祥又嚴厲的男人，是他曾以為的他一生的依靠，卻在最後關頭殘忍的拋下了他一個人。

「再這麼研磨下去，這上好的廷珪墨就被你糟蹋了。」

那個聲音在耳邊響起，把鳳皇拉回了現實，現實中他已是一無所有。伏戩看到了他眼中還未來得及收起的傷痛，他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只是覺得有些心疼。他站起身來，撫上鳳皇的臉，身子前傾，定定地看著他的眼睛。鳳皇一時未及反應，就這樣愣在了那裡，瞪大了雙眼不知道伏戩想要做什麼。

伏戩看到鳳皇眸中的慌亂，勾起唇角，攬過他的腰，貼上他的薄唇輕輕摩挲著。

鳳皇一把推開了他，伏戩沒有防備竟跌坐在椅子上，鳳皇原本手中的廷珪墨和那一方鑲了玉的端硯因為他用力過猛落在了地上，墨汁濺了伏戩一身。

殿外的李欽推門而入「陛下怎麼了？」當他看見地上的慘狀，狼狽的伏戩和站在那裡垂著頭的鳳皇，像是明白了什麼，卻又理不出個思緒，反而愣住了。

「誰許你進來的？」

「奴才知罪。」李欽慌忙退出去。

鳳皇抬起頭看著伏戩，用力地擦了幾下嘴唇，「你做什麼？」

伏戩笑得極是討厭，「你終於說話了？孤還以為撿回來個啞巴。」

就因為這個？

鳳皇被他的輕薄氣得說不出話來。

「你臉紅的時候還挺好看的。」伏戩輕聲道，只像是在自言自語。

鳳皇也不理他，轉身便要離去，卻被伏戩喚住，「孤讓你走了麼？」

「那你想怎樣？」

伏戩看了他一會，站起身來朝他走去，一邊就開始解自己的外衫，鳳皇本能地向後退，直到觸到了牆壁，避無可避。伏戩俯下身子看著這個才到他胸口的孩子，欣賞他竭力掩飾慌張維持驕傲的模樣。

低頭，像是要吻他，鳳皇一時手足無措，下意識伸手推拒他，伏戩笑著，將唇停在他耳邊，淺淺的呼吸讓鳳皇敏感的耳垂瞬間紅透，只聽他道:「弄髒了孤的衣服，就勞你洗幹凈了。」

然後鬆開了鳳皇，轉身回到書案前，然後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般對他說「你退下吧，讓李欽進來伺候。」

鳳皇有些迷茫，過了好一會子才反應過來，轉身離殿，開門的那一瞬間，聽到伏戩說「你別總是板著一張臉，一點也不像個孩子。」

鳳皇坐在一旁看陽光下認真搓洗衣服的小宮女，很是悠哉。

小宮女的臉還沒有長開，也只算是清秀，此刻臉蛋紅紅的，倒有幾分可愛。

鳳皇漫不經心地打量著她，卻不防她突然抬頭，對上鳳皇的目光，臉又騰地紅透了。

鳳皇有些尷尬，「那個，你幾歲了？」

「十四。」小宮女復低頭，聲音很輕，帶著一點點羞澀。

「這麼小就進宮服侍嗎？」

「這些年總是打仗，不進宮連飯也沒有吃。」

鳳皇心生惻隱，這些平民百姓在戰爭中最是無辜，也最是低賤，「那你家裡還有什麼人？」

小宮女神色黯然，沉默了一會方說「爹爹和哥哥都被抓了壯丁，大概是死了，娘親和嫂嫂在逃荒時也餓死了。」

鳳皇默然良久，他大概觸及了這個女孩的傷心事了，「你是怎麼進宮的？」

說到這個，小宮女的眼才亮了些許，「是陛下救了我，那時我快死了，是他讓人給我吃的，還許我進宮做事。」

聽到伏戩的名字，鳳皇就有些反感，「這麼說你很感激他。」

「當然啦！」小宮女幾乎是笑著說的，「陛下他人極好，體諒我們做奴才的，經常放人出宮，有頭有臉的還會親自幫忙安排親事，不讓我們日子難過。」

「是麼？」鳳皇不願再說，他其實不想聽到別人誇伏戩，如果別人都說他是個好皇帝，那麼在世人眼裡鳳朝的覆滅便是理所應當。

可事實上呢？

父皇他為人仁慈睿智，鳳朝在他手中一直是時和歲豐，帝後恩愛，君臣和睦。在亂世中，鳳朝像是世外桃源般安寧。只不過是因為伏戩統一了北方便開始覬覦富饒的鳳朝，朝中一直為戰還是和爭執不休，偏偏最有威望的大將軍暴斃，一下子軍心大亂，加上天災民心渙散，才給了伏戩可乘之機。

父皇說鳳朝覆滅乃是天意，他卻不信，他從不肯把自己的命運歸於天意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

就算此刻為奴，他的未來也還在自己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