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西配殿，才看見桌上有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

「這是什麼？」

阿福道，「陛下說這是讓人從金陵帶的土儀，公子大約是喜歡的。」

木屐，花燈，還有……紙鳶。

鳳皇拿起那個紙鳶，或喜或酸，東西還在，可是，他已經回不去了啊。

阿福並沒有讓鳳皇低落太久，笑道，「原來公子也是金陵人，陛下待公子真好。奴才見到這些物什，這心裡也……」

「你也是金陵人？」鳳皇吃了一驚。

「奴才的母親是金陵人，父親去的早，奴才是和母親在金陵長大的。」

鳳皇點點頭，這也算是緣分了呢，待阿福更有不同。「那這些東西你也挑一些吧，我只要這個紙鳶。」

「這是陛下給您的，奴才怎麼好拿。」

「怕什麼，他給了我便是我的了。」

阿福原本看鳳皇的氣度，便知道他是富貴人家。再看這脾氣，哼，恐怕還是富貴人家得寵的小少爺。

只是可惜，這樣一張臉，該被多少女子愛慕，卻成了陛下的人。

他甩了甩頭，這些事，可不是他一個奴才能想的。

「公子喜歡紙鳶？只是這紙鳶雖好看卻飛不起來。」

「為何？」

「這個太重了，公子若想放紙鳶，來年春天，奴才給公子扎一隻，保管又好看飛得又高！」

「你還會做紙鳶？」

「金陵的孩子哪一個不會？千鳶會上都想用自己的紙鳶拔得頭籌呢！」

「我就不會。」鳳皇有些黯然，「我母後不讓我玩這個。」

阿福聽到這話十分激動，忘了尊卑，甚至沒有聽出鳳皇的口誤，一臉嫌棄，「公子難道連千鳶會都沒有參加過？」

鳳皇更是難過，其實，他本來是可以參加的。

千鳶會是金陵民間最為盛大的日子，後來連貴族子女也開始參加，人人在紙鳶上對詩，才子佳人相會，凡是在千鳶會上結識的男女，都可以在一起。

可是他卻唯獨沒有參加過。

天色漸漸晚了，等到掌燈的時候，鳳皇還是悶悶的。

「這是怎麼了？」

「伏戩！」

他什麼時候來的？自己竟然沒有察覺就被他一把擁進了懷裡，熟悉的男子氣息撲面而來，沒有熏香，卻最讓人安心。

心漸漸亮了起來。

「你怎麼來了？」

「我想你。」

明明早上才見過，鳳皇不知道，若是喜歡一個人，哪怕時時得見，也會思念。

伏戩吻住了鳳皇，鳳皇環住他，不讓自己倒在地上。那個吻太過兇猛，結束後，鳳皇好一會才把氣喘過來。「伏戩，我累了。」

「我知道，今晚我不碰你。」他抱著他，「怎麼不開心？送你的東西不喜歡麼？」

「喜歡，只是……」大約是因為在夜裡，兩個人說話都是輕輕的，不知是怕驚擾到誰，還是怕打碎這一個靜謐夜晚。

「什麼？」

「紙鳶，阿福說沒參加過千鳶會不算金陵人。伏戩，我沒參加過千鳶會。」

「為何不參加？」伏戩還是很溫柔，心裡卻恨不能把阿福拎過來打他一頓，沒事胡說八道些什麼？壞了他一番好心！

「一開始我身子不好，母後不放心。十四歲那年，我好容易央求了父皇，母後也鬆了口，可是我和阿姊鬥氣，剪了她的衣裳，母後罰我，不讓我去了。後來……」

鳳皇沒有說下去，伏戩卻瞭然，後來，沒等到下一次千鳶會，鳳朝就已經不復存在了。

心裡內疚，「鳳皇，明年上巳節，我陪你去放紙鳶，好不好？」

鳳皇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就算去放紙鳶，也不過是物是人非罷了。

轉眼已是除夕伏戩照例有宮宴，留鳳皇在宗政殿中。好在還有一個話多的同鄉阿福，也不算孤單。

兩個人吃著伏戩派人送來的金陵菜，也沒分什麼尊卑，說著金陵風物。鳳皇久在宮闈，對於民間那些事很是有興趣，阿福更是說得眉飛色舞，時間過得也快。

「說什麼呢，這麼開心？」

伏戩從屋外推門而入，他已在外聽了許久，只是鳳皇難得高興，他不忍打擾。不過，外邊實在是太冷了。

「你怎麼來了？」鳳皇起身，阿福早已跪在了地上。

「那些音樂吵的我頭疼，想來看看你。」

鳳皇沒說什麼，伏戩牽住了他的手，「難得的好日子，帶你去個地方。」

「去哪？」鳳皇被他一路牽著，才發現就連李欽也不在身邊伺候，明白過來，伏戩多半是溜出來的。

「噓——」伏戩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壓低聲音，「孤要去體察民情。」

什麼體察民情就是要出宮去玩唄說的這麼冠冕堂皇。鳳皇腹誹，「不帶李欽嗎？」

「帶李欽做什麼？不自在。」說罷吩咐一直在後面跟著的阿福，「告訴你師傅，孤出去一趟，讓他別聲張。」

阿福領命，伏戩帶著鳳皇騎上自己的坐騎追風，一路出了長安宮。

伏戩出身民間，最喜歡的還是民間的春節，而不是現在這樣的宴會，冷冰冰的，無趣得很。

而民間呢？張燈結綵，舞龍舞獅，還有唱大戲的。伏戩把追風系在一邊，牽了鳳皇的手便要往人群中鑽。鳳皇紅了臉要掙脫，伏戩反而握得更緊，「這兒人多，把你弄丟了怎麼辦？難不成讓人送回宮，讓所有人都知道孤連個小奴兒都看不好？」

鳳皇無奈，好在也沒什麼人注意到他們，否則，這兩個男子牽著手……

也沒關係，伏戩大他十五歲，差不多當他父親也可以了。唉！只可惜伏戩長得年輕……

正胡思亂想，伏戩已拉著他站到了戲台前，聽不懂唱詞，卻也不無聊，鳳皇倒也看得有味，畢竟，他還從未看過北方的大戲。

「你們江南也像這樣唱戲嗎？」

「我聽人說，蘇浙那一帶人唱戲是把戲台搭在水上，聽戲的在船里聽，借著水聲，聽上去更清亮！」

「這倒有趣。」

看了會子戲，伏戩又拉著鳳皇逛街，買了不少小玩意，鳳皇都喜歡得很。看到他那樣，只覺得什麼都值，兩個人在人山人海中牽著手，彷彿怎麼也不會分開。

兩個人，在這樣的人群中相遇已屬不易，何況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呢？

即使知道前路千萬阻，可是，為了這個人，他願意擋下所有的風刀霜劍，帶著他走下去。

歲月如故，眉眼如初。

「我有些餓了。」

鳳皇實話實說，打斷了伏戩的思緒，晚飯時一直在聽阿福說話，的確沒怎麼吃。

伏戩二話不說帶著他進了一座酒樓，要了靠窗的包間。

食物來得很快，長安的小吃色澤鮮艷，不像江南以清淡為主，看得鳳皇食指大動。

「都說你們淮揚小吃名滿天下，嘗嘗長安的。」伏戩自然而然地給鳳皇布菜，千層酥油餅，金線油塔，泡泡油糕，小籠素蒸餃……

「泡泡油糕是甜的，你多吃些。」

鳳皇看向他，「你怎麼知道我喜歡甜食？」

伏戩只是笑笑，「我想吃蒸餃。」

「你不是有筷子麼？」鳳皇說著，還是依言夾了一個蒸餃放到他嘴裡。看伏戩一臉滿足的樣子，自己莫名的也有些歡喜。

吃完東西，伏戩牽了馬來，帶著鳳皇離開了鬧市，來到一處僻靜的小巷。馬蹄在青石板上嗒嗒作響，在夜裡聽的分明。鳳皇靠在他懷裡，聽見他的心跳聲，很重，像馬蹄聲一樣，踏在他的心裡。

「伏戩……」他有些不好意思，想打破這寧靜。

「別說話，看天。」

鳳皇抬頭，一朵絢爛的煙花正好綻放在夜裡，然後是另一朵，很快萬花齊放，將夜空開得滿滿的，說不出的好看。

「煙花，要在這裡看才好看。」伏戩說著，看鳳皇在他懷中興奮得紅了臉，只覺得心裡一片寧定。

「鳳皇。」

「什麼？唔……」

唇被他堵住，鳳皇很快閉了眼，在這種時候，一切言語都是多餘，他只需要抱住他，然後回應他。

這是鳳皇第一次回應他的吻，還有些生澀，卻已經可以讓他發狂。他把他按在馬背上，吻得更是入迷，追風像是知道自己的主人在做什麼，竟放慢了腳步，由著背上的兩個人沉醉纏綿。

突然，伏戩抬起了身，鳳皇還有些暈，被伏戩突然的動作一驚。

「抱住我，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要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