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揚剛想說話，袁朗便說道：「你都燒到四十度了，嚇死我了！」

他這才看見頭上的吊瓶，意識到自己好像確實是病得有點嚴重。他疲憊地閉上眼睛，努力回想著睡著之前的事。他陪那些人喝了一杯又一杯，晚宴結束後和靳輝道別；再往前想，他扶著喝醉的王子言進了房間，又被王子言拉到床上……

越想忘記越記得清晰。倪揚禁不住回憶起不久前的種種，眉頭頓時擰緊。袁朗以為他是身體不舒服，於是便說道：「你趕緊睡吧。」

倪揚用手背擋住眼睛，更多的細節也浮現了出來。靳辰，他從來沒有這樣討厭過一個人的名字。他一邊想著，一邊又沉沉睡去。

王子言覺得自己不是在夢遊，就是瘋了。

他醒來便覺得不對勁，他揉了揉悶痛的頭，環視四周後意識到自己是在酒店裡。然後他發現，自己是光著的。

出大事了。

他拍著自己的頭，竭盡全力回想著昨天的一切。他不是喜歡耍酒瘋的人，也不是一喝醉就什麼事都記不得了的人，因此，他想起來了，昨晚他所做的一切，儘管有些模糊，但他真真切切地想起來了。

他和倪揚——

王子言倒吸一口涼氣，天地良心，他從來都是把倪揚當弟弟，儘管知道倪揚已經成了倪氏的總裁，他也毫無非分之想。他真的，只是把倪揚錯認成了另一個人。

他怎麼會把倪揚錯認成靳辰呢？

他捂住自己的臉，然後倒在床上，一副破罐破摔的樣子。他又摸起手機，找到倪揚的號碼，猶豫著要不要打個電話。

可是打電話又能說什麼呢？還不是徒增尷尬。

事情已經發生，再怎麼苦惱也不能挽回。王子言下了床，洗漱換衣服，之後退了房。今天他休班，於是就被父親勒令回家。上個休班他沒回去，被父親罵的耳朵快出繭子了。一覺醒來已經大中午，也沒有時間再換衣服，便在車裡摘下領結，刻意讓自己顯得精神點，隨後就上樓了。

王子言懷著忐忑的心情按下了門鈴，片刻過後門就被打開了。出國八年，這是他頭一次回家，因此在看到父親的面龐的時候，他一下就愣在那了。在他印象中父親一直是個強勢霸道的男人，似乎是永遠不知道累；然而這八年，他卻真切地感覺到父親老了。

王俐見到自己兒子也是先愣了一下，隨後一巴掌拍在王子言背上，喝到：「傻站在那幹嘛？還不快進來！」

王子言一下反應過來，趕緊進了門。活到三十歲，他對父親的話還是不敢有絲毫異議。他剛進門，便一眼看到坐在不遠處的倪揚，嚇得竄了個高，問道：「你怎麼在這？」

倪揚站起身，還不等回答，王俐就一把拍在他腦袋上，說道：「人家倪揚都知道來看看我，哪像你，回國一個月了都不知道回家！」

倪揚笑著解釋道：「伯父言重了，我也只是路過來看看您。」

王子言看著倪揚，撓了撓頭不知道該幹什麼，反倒是倪揚先問道：「你昨晚上喝多了，現在感覺怎麼樣？」

王子言沒想到倪揚會先提起這件事，而倪揚風淡雲輕的樣子反倒讓他有些手足無措了：「嗯……呃，沒事，我好多了。」他連忙轉移話題，問道，「你們中午吃飯了？對了，我媽呢？」

「早吃過了，你要沒吃就隨便吃點吧。」王俐穿上外套，「我有事要去醫院，你個臭小子，叫你早上回來你現在才到！」

王子言只能賠笑。王俐笑著對倪揚說道：「我先走了，你們倆玩吧！」

「喂，爸！」

王俐根本沒理他，關上門就走了，留王子言一臉錯愕。他呆站在那裡，擰緊的眉頭都能夾死蒼蠅了。他不敢轉頭，昨晚的事情讓他無法面對倪揚，儘管知道錯在自己。他感覺時間過得無比的漫長。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他咬了咬牙隨後轉過身，笑得一臉僵硬：「啊……我爸他就這樣，從小我就懷疑我不是他親生的。」

倪揚笑得合不攏嘴，擺擺手說道：「沒有那回事，伯父一直以你為傲的。」

王子言苦笑道：「他可是一直不同意我讀口腔，估計這輩子我也就反抗他那一次，結果我大學部四年他真的就沒管過我，每個月我都是靠我媽救濟。」

兩人隨口聊著，氣氛卻有些尷尬。王子言又沒話說了，倪揚卻依舊像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而他越是這樣就越是讓王子言忐忑。王子言嘆了口氣，實在是無法繼續忍受下去，一拍大腿說道：「倪揚，昨晚我喝醉了，但我知道這也不是什麼理由，做錯了就是做錯了。你罵我打我都好，就是別憋著，我不想失去你這個朋友。」

倪揚的身子微微一顫，但他很快恢復了鎮定，微笑道：「子言哥，如果你不放在心上，那我也不會放在心上。」

王子言一愣：「你……」

倪揚雖然還是笑著，但卻多了一絲苦澀：「我下午還有點事，所以要先走了。子言哥，我們改天再聚吧。」

王子言連忙站起身：「我送你。」

兩人一起下了樓，又是一路無話。還好只有兩分鐘的路程，不至於讓場面更加尷尬。倪揚上了車，王子言勉強笑著擺了擺手。倪揚抬頭望著他：「再見。」接著他對司機說道，「開車吧。」

車子開動了，他關上車窗，終於疲累地閉上了眼睛。他是直接從醫院來的，直到現在他也感覺自己還是有點發燒，喉嚨也很不舒服。他之前便想好要面對那人，可他沒想到當王子言提起那件事的時候，他還是無法讓自己保持冷靜。

因為王子言說了，不想失去他這個朋友。原來，在那人心目中，自己的身份依然不過是「兄弟」，而已。

王子言以為自己這樣便可以化解橫亘在兩人之間的障礙，可他沒想到，正是這樣才打退了倪揚所有的勇氣。他本來是想大大方方地對王子言表白的。

子言哥，我喜歡你。

他一遍又一遍默念著這句話，眼淚突然就掉了下來。他竭力剋制著自己，可是眼淚卻越積越多，最後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大顆大顆往下砸。

良久之後他的情緒才平穩下來。他不允許長時間這樣放縱自己，在人前他沒有表露情緒的權利。他拿起絲巾擦了擦臉，深吸一口氣，對司機說道：「回公司。」

今天雙休日，公司基本上沒什麼人，只有袁朗還在辦公室忙。袁朗一見到倪揚便說道：「你怎麼來了？」

「反正也沒什麼事，公司里還有一堆事情要忙。」

「你臉色還是不好。」袁朗撇撇嘴，「能有什麼事啊？」

倪揚白了他一眼：「廢話什麼啊？趕緊幹活。」

袁朗還是獃獃地望著他，猶豫了片刻後問道：「那個，你和王子言……」

倪揚一聽到這個名字，剛轉過去的身子又轉了回來。他只看了袁朗一眼，袁朗便什麼都不敢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