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誠仁想了很久，決定去見歐陽嘉宣一面。不問清楚他良心不安，這是幫過他的人，既然知道了有這回事就不能不聞不問。他打電話給歐陽嘉宣，響了一會兒卻被按掉了。尹誠仁心裡雖難受，又打了幾次，都被毫不猶豫掛掉。尹誠仁覺得他肯定也不好受，決定請半天假去別墅區找他。

按門鈴後，尹誠仁心裡沒底，他是該問歐陽嘉宣得了什麼病，還是該問病情怎麼樣了。響了一會兒，門才彈開了。尹誠仁小心翼翼地走進去，二樓傳來慵懶而疲倦的聲音，「你來幹什麼？」

尹誠仁在樓下輕聲回應，「我想……問你一些事。」他一步步走上樓，越走越沉重，雖然他不曾擁有，卻彷彿要失去即將見到的這個人，這是一種奇怪的感覺，他將這理解為怕失去一個朋友。

歐陽嘉宣後仰靠著沙發，閉著眼，語調冰冷：「要問什麼？」尹誠仁挪近，「嗯，那個……歐陽嘉宣你是不是……有病？」他倏地睜開眼直起身，「你特地跑來罵我？」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什麼意思？」歐陽嘉宣怒視他。

「我想問……你是不是生病了？」尹誠仁小心地看著他，彷彿怕再觸及地雷。

「這關你什麼事？」歐陽嘉宣忽然站起來，尹誠仁看他怒氣沖沖的臉靠的近，帶來無形的壓迫感，退了一步。

「我……我想問清楚，他們說你去腫瘤科室外候診，會不會是他們看錯了？」 尹誠仁不安地抓了下手背，眼神閃躲。

歐陽嘉宣的身體彷彿定住一般，表情凝住，「是又怎麼樣？你就是來問這個？」

「我……」

「知道我生病對你有什麼好處？你現在可以走了？」尹誠仁看歐陽嘉宣眼裡有難以言喻的寂寥，心中不忍，「別這樣……會嚴重嗎？需要……做手術嗎？」

「你不需要知道，走吧。」歐陽嘉宣又坐了下來，順手拿起桌上的文件看，他不希望尹誠仁在這逗留太久。

「那到底……怎麼樣了？可以治療的……對嗎？」尹誠仁話一出才覺得唐突，「對不起，你突然反常地拍照，所以才擔心你是不是遇到什麼生死攸關的事， 是我多想了吧。」

「可以治療，但我選擇放棄。這個結果你滿意嗎？要我說你是老實人還是大善人？用你的良心不安打擾別人以換個心安理得的做法，只有你能做出來！你走吧！不要再來了，」歐陽嘉宣毫不客氣地炮轟尹誠仁，想讓他無地自容趕緊離開這。

「我……我知道你嘴……雖然刻薄，心地卻很好。放棄……是什麼意思？歐陽嘉宣……」尹誠仁揣測會不會是已經嚴重到無法挽回的局面，心理沉悶得難受。

「問那麼多做什麼？一切都與你無關！趕緊走吧。」 歐陽嘉宣的話像冰水潑下來，讓尹誠仁感到寒涼。

「歐陽嘉宣……我知道你覺得我脾氣好才這樣說我，但是我從來都沒討厭過你，我也不希望你出什麼事的。」尹誠仁不知道自己在歐陽嘉宣面前還能說什麼了，停下喘氣，緊張地瞪著他。

「說完了嗎？說完了就走！」歐陽嘉宣蓋上文件站起往卧室走。尹誠仁不知自己怎麼了，竟拉住歐陽嘉宣的手臂，「你不能因為恐懼……就不去治療，都是可以治好的，你要有信心。」

「尹誠仁！我得的是淋巴癌！你聽懂了嗎？！不要總拿那副好人嘴臉來顯示自己有多善良！給我滾出去！」歐陽嘉宣甩開他的手，進了書房「啪」的一聲，重重地關上門。尹誠仁久久地愣住……

生命有時是那麼脆弱，世事瞬息萬變。前一刻還活蹦亂跳談笑風生的人，下一刻也有消逝的可能性。世界還是那樣，地球還是照樣轉動，只是少了一個人。憂傷輕輕飄飄地撒下來，尹誠仁難過得連咀嚼食物都會覺得痛，艱難咽下去，擱下了筷子。

「爸爸，不吃了？」浩浩也放下湯勺，跟著莫名傷心起來，小眼睛淚花閃閃。尹誠仁抬頭，努力對浩浩笑著，「沒事，爸爸沒事，只是在想事情，浩浩吃。」

「爸爸也吃。」浩浩認真地看著他染上哀傷的雙眼。

「好。」尹誠仁扒了幾口飯又擱下筷子，「浩浩，我們可能要陪叔叔一段時間了。」尹誠仁突如其來的決定讓他自己都感到意外。這是意氣用事？他說不清，可能是於心不忍。

又是一個清晨，烏雲密布，陰風陣陣，這是神都不想出門的周六。尹誠仁早早地起來，將浩浩的幾件小衣服和自己的兩套衣服裝進小李箱里。他多做了營養粥，打算裝在保溫盒裡給歐陽嘉宣帶去。

一切準備就緒，尹誠仁去房裡準備哄浩浩起來。推門進去浩浩已經醒了，水汪汪的眼睛眨著，好奇問他，「爸爸，我們要去哪裡呢？」尹誠仁笑得溫和，走過去坐在床邊，「浩浩，想叔叔嗎？」

「想——」浩浩點了下小腦袋。尹誠仁摸摸浩浩的頭，「那我們去看叔叔，好不好？」

浩浩笑著坐起來，兩小手臂摟住尹誠仁的手臂，「好,浩浩還要聽叔叔講超人的故事。」尹誠仁將浩浩的小手握住，眉眼間隱藏著傷感，「浩浩要乖，不能讓叔叔講太多故事，因為叔叔可能會累。」

「好，浩浩只讓叔叔講一個，一個就好。」浩浩懂事地看著尹誠仁。

尹誠仁忐忑地到了別墅區，幸而站崗的年輕人看尹誠仁來了幾次已經知道他是哪個住戶的客人就不加阻攔只是微笑問候，對於還帶著個小孩也只是認為可能周末幼兒園休息沒人照顧才帶在身邊。

按下門鈴，他心裡其實是沒底的。因為來之前打了幾個電話歐陽嘉宣都沒接，最後一個是被掛掉的。在家吧？可能還在睡？沒人開門，他又多按了幾次門鈴。

「你在幹什麼？」

「叔叔——」浩浩原本抓著尹誠仁褲管的手鬆開，返身跑到歐陽嘉宣面前，歐陽嘉宣俯下身講浩浩抱起，笑容滿溢。

「浩浩想叔叔。」浩浩小手臂輕輕捧著歐陽嘉宣的臉，小嘴唇在他側臉輕輕貼了下。歐陽嘉宣頓覺一股暖流貫穿全身，即使風吹得有些陰冷，心裡卻像是被熹微的陽光撫慰那般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