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裡裝著一個不斷漲大的話匣子，卻不知該如何開口問歐陽嘉宣的病情比較妥當。他覺得歐陽嘉宣的臉色沉悶，病情應該不容樂觀，可他又幫不上什麼忙，內心焦急不已。

尹誠仁將浩浩哄睡後，又下了樓。歐陽嘉宣抱著筆記本電腦，專心致志地敲打著鍵盤，尹誠仁倒了杯熱水放在桌前，小心地坐下來，歐陽嘉宣當他空氣似的自顧自地做著事。

「歐陽嘉宣，我知道你心情可能不好，可是無論如何，都應該爭取活著的希望。」 尹誠仁又站了起來，「你先忙，早點休息，據說很多疑難雜症爆發出來都是因為長期熬夜，身體無法在各個時段正常排毒運轉，而導致的，你……」

「你說完了沒有？說完就上樓去！歐陽嘉宣的臉色越發難看，沒有悲傷、憤怒，似是隱匿苦惱還有些許煩悶，尹誠仁憂心地看著他神色複雜的眼睛，「是工作……遇到什麼難事？」

「不關你的事，上去。」歐陽嘉宣冷凌的語氣使尹誠仁心堵得難受。他並不是感到委屈，而是有預感，歐陽嘉宣可能會自暴自棄放棄治療。

果然，接下去兩周周末都不見歐陽嘉宣去醫院檢查，治療一事看起來毫無進展。尹誠仁只要提起治療的事，歐陽嘉宣本還陽光明媚的臉頃刻間就烏雲密布。尹誠仁著急，左思右想，又想起曾經看到那個歐陽嘉宣定製男性人形娃娃的範本，那個叫池秦默的人。

尹誠仁趁歐陽嘉宣不在的時候，悄悄看了書房的書架，很容易就看到了那本冊子。他進行了好一會兒的心理鬥爭才打開了畫冊，拿來紙筆，手抖緊張地記下那個人的公司名稱。

他刻意請了假，到了那公司，經過詢問，才發覺那個叫池秦默的人，上個月已經離職，至於去向並沒有人知道。尹誠仁本來以為抓到的一點星光，也漸漸隱沒在暗影中。

這下該怎麼辦？只能等著歐陽嘉宣慢慢死掉？他不敢再想下去。到了公司，做什麼事也老出神，連楊逸修向他訴說安安的「不良行徑」時也顯得心不在焉的。

「你怎麼了？」楊逸修看他心事忡忡的樣子，「該不會是小浩浩怎麼了吧？」

「沒有……沒事。楊經理……你認識的人應該很多，可不可以……幫我找個人？」尹誠仁的眼神懇切讓人無法拒絕。

「叫什麼名字，我能找到一定幫你找。」

沒想到過不了幾天，楊逸修真的找到那個叫池秦默的人的聯繫方式，「據說他透過工作之餘努力考上研究所，現在在某工科大學，業餘時間就當代課老師。」

那照片的人看起來斯文，毫無商業氣息，想必是書香之氣更適合這個叫池秦默的人。當尹誠仁打電話過去時，一個嗓音清朗的聲音在聽筒里響起。

「你好，我叫尹誠仁，我想請問下……你是池秦默嗎？」

「嗯，請問有什麼事？」

「我是歐陽嘉宣的朋友，你別掛電話，我……歐陽嘉宣他……他快死了。」尹誠仁難以平復內心的波瀾，對方沉默了好一會兒。

「你還在嗎？我可能話說嚴重了，可不可以請你勸下歐陽嘉宣，讓他去接受治療……我怕……他錯過最佳的治療時間就會……對不起，我那麼冒昧，你在聽嗎？」

對方輕聲嗯了聲，尹誠仁感激地又說了句，「我待會發他的手機號給你，請你一定要勸勸他，拜託了……」

「為什麼是我？」

「嗯……因為，歐陽嘉宣經常翻看你以前公司的畫冊，我想你是他很重要的……朋友吧。無論如何……請你一定一定要勸他治療。」

對方又是很長時間的沉默，尹誠仁想說句話，通話就被掛斷了。尹誠仁再打過去提示對方暫時無法接聽，尹誠仁只當是在忙事情，認真地將歐陽嘉宣的病情，手機號一併發了簡訊過去，以防萬一發了兩條。

只要他能勸歐陽嘉宣去治療，他們最後如果在一起，尹誠仁會心安理得地搬出去並祝福他們。雖然不知其中緣由，但他總感覺越想心裡不舒坦，反而越發酸澀。

尹誠仁正在辦公室整照片時，手機響了，顯示是歐陽嘉宣，他的呼吸忽然急促起來。他在短短一段時間內腦海里閃過許多念頭，難道歐陽嘉宣已經要接受治療了？也許是要讓他們父子兩搬出去好與池秦默敘舊方便生活在一起？

他惴惴不安，深吸一口氣，滑動了接聽的按鈕。

「尹誠仁，我在你們公司樓下，現在下來，馬上！」 歐陽嘉宣的語氣並不友善，尹誠仁緊張地坐電梯下樓。也許真有什麼事？難道池秦默沒有打電話給歐陽嘉宣？帶著滿滿的疑問，尹誠仁懸著一顆心走出去。歐陽嘉宣毫不客氣將他扯進車內，快速繫上安全帶，猛地關上車門。整個過程過後尹誠仁才反應過來，「歐陽嘉宣……我還在上班，你……你怎麼就把我帶走了？」

歐陽嘉宣沉默不語，皺著劍眉，目光全然直視前方。

「你……為什麼……不說話？」尹誠仁打從心裡恐懼歐陽嘉宣不言不語不威不怒的樣子，那目光就像是在審視罪大惡極的人似的。尹誠仁不再問了，靜靜地猜測歐陽嘉宣要將自己帶去哪個地方，難道是讓自己搬出別墅？遲一刻都不行？尹誠仁感懷心事，思緒飄遠了，不知過了多久，歐陽嘉宣將車停下來，拉扯他的手臂往酒店裡走。尹誠仁根本不知發生了什麼，讓歐陽嘉宣那麼反常地拉著走。

一打開房間的門，歐陽嘉宣一反常態毫不客氣地將尹誠仁推進去，重重關上門轉上門鎖。

「歐陽嘉宣，你……你到底怎麼了？」尹誠仁站在角落，睜大眼看著他，瘦弱身軀微微抖動，在他眼裡顯得可憐。可是誰讓他多管閑事？

「我還想問你，到底做了什麼！」

「啊？」

歐陽嘉宣怒火熊熊，走近尹誠仁，「誰讓你自作主張打電話給池秦默？啊？」尹誠仁伸出手，呈一種防備的狀態，他怕歐陽嘉宣會揍他，畢竟打不過他。

「我……我只是，想讓池秦默……勸你堅持治療。」 尹誠仁聲音很小，完全沒有底氣，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無論如何都沒有這麼做的立場。朋友嗎？歐陽嘉宣有一刻當他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