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御從小跟著父親在軍區大院長大，父親教會他與人相鬥的搏擊術，教會他如何正確使用槍支雷管，教會他身處險境而絕處逢生的各項技能，卻始終沒有把工作上的事情對家人提起半句，直到死也沒有。

小時候的他不理解，直到自己當上了真正的警察，他才明白。家庭是一個軍人心中最柔軟的存在，把外面的血雨腥風刀光劍影帶上家裡的餐桌，無疑是在家人脖子上架上一柄鋒利的鋼刀。有時候，不知情才是最美好。

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跟隨父親出警時穆御才知道，父親作為少將帶領隊伍搗毀了一個邊境販毒團伙的老窩。團伙頭目透過地下暗道落荒而逃，臨走前狠狠撂下一句「老子混出來後第一個就搞死你穆家人」，刺激得深受重傷的父親拚死追堵，最後不幸中彈身亡。

一個軍人最無能為力最害怕的，就是自己的使命和家人生命之間的對抗。

所以在看到那輛招搖拉風的紅色越野車時，穆御緊抿著唇，神情認真而凌厲。

該來的總是甩不掉。

他輕輕推了推肩上的柳鋼，看到這人醒來時睡眼惺忪的模樣，心裡突然就軟了一塊，不自覺抬手揉了揉他凌亂的頭髮。

「你幹嘛！」柳鋼捂住自己腦袋，想著要是別人他早一拳過去了。

「會開車嗎？」

「啊？學了……筆試沒過。」

「……」意料之中的蠢。

「小劉家裡有事我得跟他先過去一趟，一會兒你帶嘻嘻開車先走，記得下高速走國道。」

「呵呵，謝謝你的信任哦。」柳鋼眯眼抬頭望他，語氣里是滿滿的質疑。「可為什麼要下高速？」明明還沒到下高速的時候！

「……你別管。」國道有行人有店面有各種限制高速有麼？

「你倆幹什麼去啊？」拋妻棄子準備私奔吶？柳鋼隱隱覺得穆御的表情有點奇怪，可也看不出什麼，興緻怏怏地揉了揉眼睛。

「小劉家有人上門挑事，我們順道去看看。」穆御往車壁上摸索了一陣，打開暗格取出裡頭的東西交給他，道：「這個你拿著，兩小時之後我會找你會合。」

「噢……」柳鋼接過他手中的警徽，還在奇怪這東西到底有什麼用處，突然發現小劉已經把車開下了高速，拐拐繞繞在一個小村莊裡彎了好幾道。

「誒劉哥你到家……」柳鋼看他倆二話不說跳下車，也跟著下去了，卻被穆御毫不猶豫拽上了駕駛座，然後砰地關上了車門。

「……了？」某人瞪著眼睛傻愣了兩秒，看到車窗外的穆御用口型說著「快走」，恍恍惚惚點了點頭，磕磕絆絆把車開走了。

穆嘻爬到副駕駛座上乖乖扣好了安全帶，扭頭疑惑道：「柳鋼哥哥，劉叔叔和爸比去做什麼了？」

「劉叔叔老家有點事，你爸爸去幫他了，哥哥帶你先去外婆家玩。」

「可是，劉叔叔的爸比媽咪都不在了呀……」穆嘻撓了撓頭髮，嘴裡咬著棒棒糖說話有點含糊不清。

柳鋼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抿了抿唇笑道：「劉叔叔他，可能也見外婆去了……」

*

早上的太陽還金光燦爛日照萬里，到了中午卻略顯沉鬱起來，像是要下雨。柳鋼用不怎麼樣的車技好不容易把車開到村口，卻發現村裡小路太狹窄了，以他這磨人的技術，可能會開著開著溜田裡去……

於是某人只能牽著穆嘻拐過了山路十八彎，把人安全送到村尾外婆家。家鄉的空氣不錯，路邊長著些城裡很難見到的野花野草，穆嘻還採了朵小雛菊別到柳鋼耳邊，賊兮兮笑著說好看。

「這花以後留給你小女朋友，哥哥戴著不合適。」柳鋼笑著捏了捏穆嘻臉蛋，偏頭示意他快把花取下來。

穆嘻不樂意，把花兒插正了一本正經道：「柳鋼哥哥當我麻麻，這樣就可以戴花花啦！」

「哈哈你爸比聽到要打你屁股了。」柳鋼站起身，牽著他沖不遠處走來迎接他們的外婆揮了揮手。

老人家見孫子來了高興的不得了，笑得眼角的溝壑又深了幾層，柳鋼看著有點心疼。外婆一個人在鄉下住著，還每天搗鼓著種點家鄉菜讓他回來吃上好的，年紀大了依舊日夜操勞。

他把穆嘻安頓在外婆身邊，拿了點東西就又出門了，獨自走回村口，上車，原路返回。

穆御是把他當傻逼看呢？任誰都不會因為一點雞毛蒜皮的事兒放心把自己年幼的孩子給一個駕駛證都沒考上的人開車帶走吧？還兩小時後會合呢！會個蛋蛋！！

看那傢伙平時那麼專斷獨行的樣子，八成是遇見仇家了，這塊地方離外婆所在的縣城不遠，回去要是找得到他們，他應該能幫上忙。

柳鋼憑記憶把車開回穆御兩人離開的小村莊，逢人就問問有沒有見過兩個走在一塊兒的高個子帥哥，問了十幾分鐘總算打聽到點頭目，照著人們指出的方嚮往湖邊走。

聽村裡人說這個湖泊貫穿了好幾個城鎮，柳鋼恍然記起外婆家附近的那個天然湖泊好像就是這個，只不過流經的地域不同。約定好的兩個小時早就過了，天邊響起破碎的悶雷，不輕不重敲得他心裡難受，他握緊了手裡的警徽，在離湖邊不遠的樹林里發現一輛十分招搖的艷紅色吉普車。

四周看了看沒發現有人，柳鋼就上前想查探一番，赫然聽見車後傳來小劉氣息奄奄的聲音。

「少校，這邊這個我搞趴下了，你在哪我立馬過去。」

柳鋼心口一緊，毫不猶豫衝到車後，果然看到小劉癱靠在車上，死死捂著受傷的右腿，拿著對講機氣喘吁吁說話的場面。

小劉聽到身後的動靜立馬上好槍膛，轉頭看到柳鋼時驚得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你怎麼回來了？」

柳鋼上前扶住他，踹了一腳地上不省人事的白毛小子，皺眉扯過小劉手中的對講機，沉聲道：「穆御，你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