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梁祀早聽布莊的徐公子說了，這個月十五是京城外花展的最後一天，花展結束了還有煙火作秀，聽說這作秀和宮裡的有許多不同，小侯爺別提多期待了。他一大早就開始盼望著，誰曾想大中午頭的被召進宮去了。

「這些年祀兒可曾有什麼中意的對象？」

大皇子喊他進宮來切磋畫技，剛畫好了桃花枝，皇上居然來了，穀梁祀雖說不怵，但多少有點不自在。「沒，多謝皇叔關心。」仍悶著頭「吭哧吭哧」接著畫，邊還向大皇子使眼色。

「你別看他，你父侯回回進宮都要操心你這檔子事，因你不是女兒家才縱容你那麼多年，你不要讓朕一而再再而三提醒你的身份。」

穀梁祀偷偷打量了一下皇上的臉色，不似那般生氣，他忙賠了笑臉，甩甩手上的墨就去抓皇上的胳膊，「皇叔，祀兒知錯了，定把您的教誨放心上，您就別生氣了。」

「你個小兔崽子，拿朕的衣服當抹布使了！」皇上真是拿這個沒正形的小子沒法，拍拍他的頭，無奈地笑了笑。

被皇上涮那麼一下，穀梁祀可不敢再在宮裡待了，他忙和大皇子告別，揣著一堆搜刮來的好東西準備回府了，剛出了宮門準備上轎，卻發現不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翻身上馬。

「二哥！」他抽了腿撒丫子奔過去，硬生生擒住他二哥一條腿。

「潑皮猴，你怎麼也來宮裡了？」二公子下來，牽著馬和他一起走著。

「嗨，別提了，本來是陪大皇兄練畫的，誰想到後來皇叔竟來了，又催著我成親，你說他老人家是不是閑得沒事兒幹，整天盯著我幹什麼來的？」他這一腦門子的氣沒地方撒，轉了轉眼珠子又說開了，「爹也是的，進宮就進宮，還和皇叔打我小報告，我又不是大姑娘，急什麼？更何況成了親也不是個頭，你看二嫂，剛生過沒多久，這不又有了一個。」

他二哥本來點著頭聽他發牢騷呢，聽到他這句話一個板栗就敲上去了，「毛長齊了是不是？你二嫂你都敢隨口議論了，我和大哥那才是正常的，你還是聽爹的話比較好。」

他二哥從前很少說教他，如果發聲也多半是站在他這一邊的，因為大哥生為長子，寵是寵他，但大部分時候是按照對他有利的方向來管束他的，無條件聽他差遣的也就只有他二哥了。穀梁祀聽他二哥如今也這個腔調了，趕忙把話頭岔過去，「你來幹嘛？」

「邊關戰事又起，皇上召我去商量點對策。」這些事本不便外傳，但出征也就是這兩天的事，到時候家裡還能有誰不知道，穀梁祀既然問了，他二哥也就隨口說了。

穀梁祀聽到「邊關戰事」這四個字時，身子明顯顫了一下，他腦子裡一瞬間有很多想法。「那會不會很危險？皇叔為什麼偏要派你去。」

「應是沒什麼大礙，那些尋釁的小國要說實力是遠不及我們的，只是這次他們聯合起來作亂有些棘手，去個三五月應當就回來了。」

「多將軍也會去嗎？」穀梁祀下意識就問出來了，差點咬著自己舌頭。

果然，他二哥疑惑極了，「你問他做什麼？」

「沒，沒什麼，隨便問問。」

「鎮遠將軍此次應該是不去了，其實皇上這樣做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按理說那裡的戰況多將軍是再熟悉不過了，此次若派他去可能結束得還要快些，左右無差。」兩人談著談著也快走到府門口了。

穀梁祀一個人在那兒嘀嘀咕咕：「那樣就好。」

看他這一臉神遊太虛的模樣，他二哥也沒打算和他詳談，進了門把馬交給下人，他最後囑咐了一句：「大哥現不在府上住了，我出征了以後爹娘都要靠你照顧，你現在也不是個孩子了，有些事情不用別人督促，做個堂堂正正的男子漢。」

穀梁祀重重地點了下頭，他總覺得二哥今天和平時大不相同，「又不是不回來了，怎麼那麼嚴肅。」

二公子也勾起唇角，緊繃著的肩膀終於松下來了，「也是，等我回來給你帶好東西，蠻夷稀奇古怪的東西數不勝數。」

「好！」

到了晚上小侯爺才想起來他那心心念念的花展和煙火，他想問問菜包到底有沒有把他的話帶到，或者人家到底是怎麼回應的，結果他是沒找到菜包人，不知道他又到哪裡偷懶去了。小侯爺這打心眼裡怪自己心軟，他是一個受不了什麼委屈的人，平日里侯府上要有什麼丫鬟小廝膽敢欺負菜包或者對他惡語相向的，小侯爺都覺得是在敗他的面子呢，所以平時別提有多袒護菜包，現在倒好，下頭是沒人敢欺負菜包了，可菜包老爺是欺負到他頭上來了，一天中找他十次能有八次找不見。但他轉念一想，多延年雖然是個不解風情的人，但是大家都是官場上沉浮的，起碼的為人處世還是懂的吧，小侯爺雖然沒什麼正經的職務，但他的身份高貴卻是不容忽視的，他想要的也不過就是在對上的時候多延年能多多少少給他點面子，這樣他竟然也覺得挺滿足的。

於是今晚雖然沒有菜包在旁伺候，小侯爺依然是打扮得幹凈利落出門了，一路上他是這兒看看，那兒瞅瞅，還順道在樂坊的後窗下聽了一段曲兒，他覺著這琵琶的音確實好聽，心裡也想著，女人是麻煩，可女人大概也有女人的好吧，他決定，如果下次爹還拿這個說事兒，他真要好好考慮一下了。

想著走著就來到了城外，因為今天是花展的最後一天，城門照例是不會關閉的，但城門四周把守的將士數量也太多了，小侯爺看著他們，才又把多延年大將軍給想起來。信上說他們約在優曇花旁見，小侯爺索性在這兒等著，省得他這個懶得不像樣的人東奔西跑，端著一碗紅豆湯，死皮賴臉恩威並施把人老闆的碗也給霸了，忒沒形象蹲在那兒吭哧吭哧往嘴裡灌，一碗還沒喝完，他依稀聽到了瑒平的聲音，錯覺，一定是錯覺，繼續抄著勺子猛灌。

「延年！……」

他現在確定不是自己聽錯了，小侯爺猛地起身，嘴都來不及擦，伸著頭張望，他不懂自己此時此刻是想看見多延年還是不想看到他，但沒由著他思慮太久，兩張熟悉的臉映入他的眼中，他甚至還看到瑒平攬著多延年的手臂，一個未出閣的女兒家，怎麼能夠這樣呢。小侯爺心中的感情無法言說，他想收回目光，可他又想讓多延年看見自己，但他卻一點也不想被瑒平發現，就在這無窮無盡的糾結中，他的目光猛然撞上了多延年那無奈的眼，兩個人之間的沉默與尷尬，鋪天蓋地湧來，沒等對方做出反應，小侯爺就轉身拔腿跑了，也不去管他那硬從茶攤上霸來的小瓷碗了，他不去管周圍阻擋他前進的那些高大身影，他現在想做的，就是跑得越遠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