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關戰事突然吃緊，戍邊的將士已近抵擋不住，多延年多次上奏請求帶兵出征支援，都被皇上駁回了。為此多將軍不惜在滿朝文武面前和皇上幾近撕破臉，皇上不多言語暫且削了他鎮遠將軍的職務將他賦閑在家了。

「瘋了！」多延年緊緊攥住韁繩，他的面色從未如此冷峻過，「皇上瘋了！」

多德跟在他後面走著，聽了這話忙抓住多延年的胳膊，「爺！這話萬萬說不得。」皇上此舉確實欠妥，令人難以捉摸，但為臣之道如此，多延年應知這種話是不能說的，忤逆犯上的罪名他擔不起。

多延年知道自己失言，只能壓住心頭的火氣，把馬交給了多德，自行離開了。他本來以為能解皇上的心意，所以他不急，只要耗到關口上，皇上總會妥協的，護國將軍的名頭非虛，戰役兇險之時必少不了他多延年。可現在的情況讓他分寸全無，皇上的心中到底如何看待國事戰事，他不會天真地認為自己的選擇就能左右國運。

「多將軍！」不知不覺間，他竟已踱到柳堤旁，一抬頭，一個嬌小的身影橫在他面前。

「郡主。」

瑒平像是不滿他和自己保持的那段距離，硬是往前湊了湊，「我爹爹邀你去府上一敘。」談恪原是征西大元帥，他威震八方的時候還是多延年初出茅廬的那段，不得不說多延年還是十分敬佩他的，但朝廷上、官場上的事他一是不懂二是不理，談恪被扒下來的時候也是他被提拔為鎮遠將軍的時候，一個急調出京，一個急召回京，終究是沒個機會談上一二，他不知道談恪因何至於今天這個境地，原本的他也是覺得皇上自有他的一番道理，但當下的事一出，多延年對皇上的判斷是前所未有地懷疑。

「麻煩郡主親自告知了，多某定按時前往。」

這一晚的飯食吃得多延年心裡七上八下，談恪已在京賦閑多年了，身上早已不復當年的颯颯英姿，為人做事甚是老道，他本來當作與老前輩閑聊前來赴宴，眼下看來，更像是一場鴻門宴，對面坐的是一隻頗有城府的老狐狸。

「你是當朝的諸多小輩中，我最看重的一個。」談恪撫著自己唇邊的一綹鬍鬚，眯著眼，既像是陶醉在酒香之中，又像是在謀劃什麼事情。

「晚輩愧不敢當。」多延年懶得和談恪正面交鋒，旁人若是期望有所得，幹脆一分一毫不讓，不失為一種拒絕的方法。

「修身你做得不錯，可齊家治國平天下，你可是何時邁出人生的下一步呢？」談恪舉起手邊的酒杯，停在半空中久久不放下，像是等著多延年回應般。

多延年仍僵在那邊，「多某還沒有這方面的打算，少些牽絆也是征軍之人的選擇。」

「你還是年輕，兒孫繞膝，舉案齊眉，都是一個男人生命中必不可少的部分。」談恪把手放下，意味深長地看了多延年一眼。

就是這一眼，多延年想拔腿就離開，「談大人，我還是先……」

「多將軍，陪我出去逛逛吧，聽說城外的花展美極了。」瑒平攔住了她爹爹要說的話，堵到了多延年面前，看著瑒平對他使的眼色，多延年會意，只好答應了下來。

兩人並肩走著，一路無話，多延年是無話可說，瑒平卻是一直打量著多延年的臉色，她要說的似乎有很多，但不知從何說起。

「聽說今晚那裡的曇花會開，有不少有情人相約前去呢，這種難得一見的場景如果能和自己心愛的人一同觀賞真的此生無憾了。」

走出了城門，只有一道花徑通幽，踩著零落的花瓣前行，別有一番意趣。多延年沒有在意瑒平說的什麼，他看著天上皎潔的月色，內心平復了不少，他決定仍要面聖和皇上痛陳利弊，切不可因小失大，星星閃動中，多延年的思緒已經飄得很遠了。

「到了！」瑒平一把攬住多延年的手臂，看他發獃不反應，索性徹底勾住他的臂膀，「多將軍，我好開心。」

這一下多延年醒轉過來了，要抽出手來似乎太掃郡主的面子，可周圍人投過來的目光更是讓他感到不自在，一個尚未出嫁的閨閣女子，深更半夜與他單獨相處，多延年突然意識到這一切有多麼不妥。「郡主……」

「多將軍。」瑒平臉上的神色已不似之前那個沒心沒肺的小姑娘了，她仍緊緊箍住多延年的手臂，卻不願抬頭看他，「你當明白，聖上的意思是要你娶我，若娶了我，你在朝中的地位就無人能夠撼動了。」

「這件事還是請郡主……」

「你想要平定戰亂解救天下黎民百姓，可如今的你做得到嗎？你一日不成家，一日不表明立場，皇上就不可能真正地信任你，他是寧願要一個愚忠的敗軍之將，也不要一個在雙方之間搖擺不定的幹將。」

「多某並沒有搖擺不定。」

「聖上認為你有，你便是有了，何必去糾結你那無足輕重的內心。」瑒平捏了捏他的胳膊，嘴角綻開了一個純良的笑容，「你當娶，我當嫁，再是不害臊的話我也敢說，只不過也要你敢聽，趁著邊疆百姓還未罹受大難，多將軍還是早作決斷吧。」

「你倒是個不同尋常的女子……」多延年心中是有家國的，他甚至願意為了天下百姓的安危終身不娶，可事情怎麼會發展成今天這個地步呢，他無力去思考許多，他本來清晰的腦子突然又亂了，他懶得去扒開瑒平死死圈住他的雙手，如果事情只有這一個解決的辦法，他寧願等到迫不得已的時刻。

「延年，那兒好像就是曇花，咱們過去看看？我還從未見過呢！」瑒平指著人最多的地方興奮得直跳，燈火闌珊一片，這般溫暖的場面，多延年卻沒有心思去欣賞，他任由瑒平拉著自己的手，木然往前走，燈光在他眼中具象又虛化，縹緲無實。

但儘管這樣漫不經心前行著的多延年，仍在人群中發現了一雙不同的眼睛，那雙眼睛狠狠地盯著他，飽含著不甘與憤怒，好似有熊熊的火焰在燃燒。人潮湧動，那人卻彷彿石塑般靜止，多延年這才想起來前些日子送來的那張帖子上，穀梁祀似是邀請他今日一同來賞花，他不知多德回絕了沒有，但大抵是沒有回應的。瑒平牽著他的手，和穀梁祀終於移開的目光和逃離的背影，都讓他覺得心煩意亂，心裡有口氣實在紓解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