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二公子出發那天是皇上親率朝臣相送，這是護國將軍才有的待遇，一時間閑言碎語四起，都說二公子就是皇上用來壓制多延年的工具，為免多將軍一方獨大。穀梁祀聽著這話渾身不得勁兒，他二哥招誰惹誰了，二哥那是有能力有頭腦，才不是淪為什麼牽制別人的工具。

所以小侯爺挺著胸昂著頭站在最前面，一臉自豪地看著二哥，直到人馬出了城門還走遠了才依依不捨地收回目光。

「你二哥這次立了功回來，皇上的封賞也不會少了，你們全家上下就你最不爭氣。」陸堇珝嘬著杯中的酒，無不惋惜地看了穀梁祀一眼。

要擱以前小侯爺早就反擊了，什麼叫不爭氣，他命天生就好，怎麼才算爭氣？他用得著爭氣嗎？開玩笑！可今天他的情緒莫名低落，昨天二哥臨行前和爹娘說了許多，他從前那麼多次出征從未如這次這般，而今時局十分緊張，連一向置身事外的穀梁祀都能感覺出來，但以他的洞察力還是分析不出什麼，小心肝慌慌的，只能一杯一杯往肚裡灌。

還在行軍途中，還沒有戰況緊急的壓迫，二公子的信件尚能保證幾天一封，往後離京城越來越遠了，頻率便小了，左右無妨，能聽到消息便好。穀梁祀他大哥下去視察民情和賑災情況了，眼下也不在京城，雖然兩人臨走前都囑咐他照顧好爹娘，但小侯爺是什麼人？他能照顧好自己就不錯了，不給家裡添亂就是好的了，二老真是樂得清凈，上趕著把他「請」出侯府了。小侯爺沒法，到陸府暫住了半月有餘。

「陸伯父，您府上的廚子真是太棒了，宮裡也沒有這樣的美味！」他一點也不害臊，占著人家家主位吃起東西來毫不含糊，平時處處壓著他的陸堇珝此刻也只能看他爹娘的臉色行事，不敢有絲毫僭越。

陸老爺聽了這話還不忙不迭地答應，「小侯爺您什麼山珍海味沒嘗過，府上這點粗茶淡飯還入不了您的眼，您要是不嫌棄，趕明兒回府的時候便把這廚子一併帶走吧。」

「好好好……」

他這邊答應得好好的呢，陸小公子終於忍不住了，大大地翻了個白眼，「哎我說你吃著還帶著，害不害臊啊。」

陸老爺一聽這話臉都嚇白了，怒喝一聲：「堇珝，不得放肆！」

穀梁祀借著陸老爺的威嚴，做了半天的鬼臉，給陸公子氣得臉都歪了。就這樣熬啊熬啊，好不容易熬過了半月，侯府上終於派人來請了，小侯爺還戀戀不捨呢，他在陸府住著上房，吃著平日里吃不到的稀奇古怪的食物，看到了很多前所未見的寶貝，他倒是真羨慕這些經商起家的人，走南闖北的見識著實不是蓋的，他每晚最愛幹的就是陪陸老爺下棋，順便聽聽他年輕的時候四處做買賣的經歷，別提多吸引他了。

侯府派人來請不是因為小侯爺離家時間長了，其實府上有沒有這個小侯爺日子仍是一樣的過，但老大老二都不在家主持，如今有事確實需要穀梁祀回府商議。大事沒別的，大梁已經很久沒有遇到舉國歡慶的喜事了，眼下就有一個，護國大將軍的婚期在即，皇上命禮部大操大辦，並指定一名皇室成員參與監督全部流程。皇上最信賴的不過就是自己的親弟弟，老侯爺，但老侯爺不願去管這些事，他與談恪將軍脾性不和少有交流，這種事還是越少越好，但皇命難為，老侯爺只好把這活推給了自己家屁事不懂的寶貝小兒子，也好讓他歷練歷練。但對於小侯爺來說，這絕不是歷練那麼簡單。

當晚他就衝到了將軍府上，「你要成親了？你為什麼不和我提起？」他氣鼓鼓的樣子看在多延年的眼中有一點心疼，那種委屈的模樣，實在是難以應付。

一旁伺候的多德聽不下去了，他這時有點煩這個無理取鬧的小侯爺，一時忍不住就嗆起來了：「您也太拿自己當回事兒了，咱們將軍可不是您的手下人，用得著事事向你彙報嗎？這門親事可是皇上御賜的，與你說不說，那是將軍自己的事。」

「多德！」多延年喝止了他，「下去吧。」這件事他自己也頭疼得很，要解釋，他不僅要和小侯爺解釋，他還要給自己一個解釋。

「爺……」

「下去。」他揮手的動作看在多德的眼裡就是十分嚴肅的命令了，一向習慣伺候多延年的多德此刻明白決不能再越雷池一步了。

廳里只剩他們兩人的時候小侯爺的情緒才稍微平復一點，他也覺得自己剛才的反應有點過激了，實在是想說點什麼來彌補一下，他胡亂抬手捋了捋腰帶，「不知是和哪家的小姐……？」但他那個強裝淡定的模樣實在是太假了，連多延年都看不下去了。

「與你相熟的，談老將軍家的……」

「瑒平！」這是小侯爺想得到又最不想的結果，他當時就覺得腦門一黑，如果說多延年是和別家的千金大小姐結下百年之好他都大抵都能接受，但不知為何一聽到瑒平的名字他簡直沒法克制住自己的情緒，「你為何要與那個潑丫頭結婚？我不許！」

多延年沒有因為穀梁祀這樣評價瑒平就生氣，他的第一反應居然是安慰氣憤的小侯爺。「這也是皇上的意思，前些日子宮裡下了詔，我本以為你都知道了。」

「我要找皇叔去！這決計不成！」說著穀梁祀的步子就已經往出邁了。

多將軍沒什麼動作就閃到他面前攔住了，遮住了外面皎潔的月光，屋子裡不太亮堂，他的面色看不太清，但聲音十分低沉，聽起來略帶生氣，「微臣敢問侯爺，郡主可是您的意中人，如此才處處刁難微臣。」多延年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說，他隱約能感覺出來穀梁祀並不是那樣的人，就如那次他聽到的那般，他對女子的興趣真的並不濃厚，而明眼的都能看出來郡主和小侯爺之間有很深的矛盾，已經超出了兩個小孩子之間賭氣打鬧的程度了，但看著他這樣阻撓自己的婚事，雖然多將軍本人也並不中意這門親事，他仍覺得似不能接受小侯爺的刁鑽任性。

「你一雙牛眼瞎了喂狗！」穀梁祀看著多延年的怒容，他心裡的感覺無法訴說，像是空落落的，他們兩人之間的距離在這一瞬間突然拉開了，彼此之間像陌生人一樣猜忌斥責。一向沒有腦子的小侯爺此刻也覺得疲憊，他離開多延年幾步，把頭低了下來，輕輕搖了搖頭說道：「就這樣吧，你與她成親吧，祝你們百年好合，早生貴子。」他拍了拍多延年的肩膀，因為身高的差異他還需要微微踮起腳尖，「我與你相識就如笑話一般。」

穀梁祀今天過來真的就是想吵一架發泄一下，現在目的達到了，他的心裡卻沒有輕鬆的感覺，小侯爺心想，別人的閑事果然少管一些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