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永遠也忘不了當時所見的場景。

隨著看似沒有多少重量的旗子飄向戰場，以戰場中心的圓迅速擴大，開始塌陷，足足有兩米高的深坑在幾息之內形成了。

四周響起驚恐的尖叫聲，他們原本以為是對方設下的陷阱，可誰會連自己也算計了進去？

所以大家此時一致地認為，這是天災，不是人禍。

洛冥飛身下去，極速趕往戰場。

一陣兵荒馬亂中雙方都停止了爭鬥，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魂飛魄散。

「你還好吧？」

洛冥一手扯住王書財的手，想把對方拉起來。

王書財滿臉都是血，剛剛從馬上摔下來磕著頭了，也分不清哪些是別人的，哪些是自己的。

「我……還好，你快去看看其他人。」

他不說還好，一說地面再次開始搖晃起來。

但與第一次塌陷不同，這一次，那方圓幾里的地面竟是要開始收縮，似乎是想把坑中的人全部活埋。

「不好！」

洛冥只來得及叫一聲，抓著王書財就逃。

他一揮袍子黃沙四起，想藉助風力將還來不及反應的人捲走。

可惜像是被什麼東西克制了似的，他颳起的狂風到地面上時毫不起作用，那些人像死死粘在油鍋上的螞蟻。

不一會就被收縮的大地吞噬了。

沒留下一點痕跡。

王書財被放在地上許久才反應過來，他發瘋了似的大叫朝中心跑去。

洛冥擔心再生事故，便死死地拉著人。

王書財泣不成聲，就在剛才，他的外公，還有小年、二紅，以及那個剛混熟不久的大塊頭他們，就這麼沒了……

悉悉索索的聲音響起，腳踩貧瘠的土地發出嚓嚓的聲音。

一聲清冽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雖然很微弱但還是被王書財和洛冥聽到了。

猛地回頭一看，渾身是血的小年一手扯著一個大男人，肩上還扛著個半死不活的大塊頭。

王書財紅著眼，接過他外公和另外兩個人。

「二，二紅呢？」

小年虛弱地指了指戰場中心，王書財順著看去，一個人也沒有。

他垂下眸，這時卻聽到一聲尖銳的鳴叫破土而出。

一隻半人高的大公雞抖擻著華麗的雞毛，一蹦跳上來了。

王書財跑過去，想把這隻『大公雞』鑿出的坑擴大，把裡面的人救出來。

那隻『大公雞』恢復成了人形，王書財眼睜睜地看著二紅由一隻雞進化成了人的全過程，但看樣子傷勢嚴重。

只聽見他有氣無力地對王書財說：「沒用了，底下的人，底下的人都被壓成……」

王書財是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去的，不記得自己怎麼迷糊的洗了個澡躺在帳篷里的。

唯一記得的就是接近破曉時分空蕩的軍營里傳來憤怒的咆哮聲和怒吼聲。

他的神智在那一刻回了神。

他還有他的外公，還有大塊頭他們。

王書財心裡到底還是在依賴著他們的，他猛地坐起來，只覺得胸悶氣短。

洛冥一直守在旁邊，一聽到動靜就睜開眼睛看著他。

「你還好嗎？」

王書財聽到這句話時臉色蒼白了一陣，他恍惚的點點頭就朝外跑去。

寂靜的軍營內沒有一絲人氣，王書財跑著跑著眼淚就掉下來了。

閻羅不是說給他選擇嗎？為什麼還會是這樣的結果。

一進去就看到大塊頭手用繃帶吊著，一條手臂都用竹板固定了，小年在一旁靜靜地站著，防止鬧出個什麼事來。

上場的都是武將和一群兵蛋子，留下的就是一些會文不會武的悶罐子，還有一些是各個有勢力的權臣派來察看堅守的，原本王書財也是其中的一個，但他選擇了身先士卒。

王書財和洛冥一腳踏進帳篷，就感覺氣氛一下變了。

吵嚷的一群悶罐子都噤聲，不約而同地轉過頭看著他，眼神里彷彿他是個吃人的怪物。

尉遲敬德昏迷不醒，腦袋上包紮了一圈厚厚的繃帶，鮮血在浸透出來時才堪堪止住。

王書財繞過他們走上前，摸了摸他外公發白的鬍鬚，深吸一口氣轉身對虎視眈眈的數十雙眼睛，面沉如水的說到。

「整頓一下，軍有軍法，匈奴經此事無力再戰，召集附近城池士兵留守，其餘人班師回朝！」

他一說完底下窸窣一片，大塊頭坐在一旁用簡易門板搭成的病床上不說話。

這時不知道那個疙瘩角落冒出來冷冷的一句話。

「班師回朝？說的好聽，我們這死了上千的士兵，全都活活埋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你說說，這是怎麼個『班師回朝』？」

「大家不覺得奇怪嗎？他有身負神力的高手在側，竟是連十個人都救不了，且不說這場變故來的突然，我看是有什麼不幹凈的東西招惹來的。」

此話一出，悶罐子都不約而同的往這方面想，有道是悶罐子打不出一個屁，凈出餿主意。

洛冥表情陰沉地瞪了過去，此後再無一人敢言語。

過了一日半，邊境的奇事被層層封鎖住，除了當地的百姓有所耳聞外，就是遠在天邊的皇帝陛下了。

平民百姓好打發，用武力一下，再給顆糖一樣打發些銀兩，便制止住了消息的傳播。

而皇帝那邊卻很快派了數百名禁衛軍來。

王書財跪在地上，跟著眾人一同戰戰兢兢的接旨。

尉遲敬德還未醒，負責接旨的人就成了王書財，大塊頭在一旁低著頭，出乎意料的靜默。

除了剛開始醒來時的大吼大叫，他一句話都沒說過。

聖旨上表明此事不可宣張，而接下來也跟王書財所說的一致。

匈奴信怪力亂神，經此事不論是兵力還是精神上都不願再出兵，因此皇帝將一幹人召回京城。

王書財手心都是汗，堪堪接過聖旨。

然而變故在後頭。

眾人看著禁衛軍頭領手裡拿出來的密旨再次跪了下去。

「王書財妖言惑眾，乃是不詳之人，即刻處以火刑，如有反抗，九族論處。」

王書財不可置信的瞪著那人，「什麼？！」

然而除了王書財等人以外，其他人都是迷一般的淡定，連一旁的大塊頭都不忍得閉上了眼。

他突然想通了那天進帳篷時那些人看他的眼神。

這幾天來沒有鬧出什麼動靜，原來早已經暗地裡參了他一本。

妖言惑眾？不祥之人？

他想笑，又想哭，不知道他娘親吳雅聽到這個消息會不會氣得想要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