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油垢的帳篷發灰，裡面坐著兩個人，黑色的棉布墊在地上，上面又墊了一層淡褐色的褥子。

有些寒酸又不應景的破舊帳篷里兩個男子對坐。

洛冥手裡握著黑乎乎的瓦碗，裡頭裝著冒熱氣的羊奶，有點灰灰的茶色，散發出一種奶香。

洛冥在王書財期盼的目光下嘗了一口，粉色單薄的唇邊毫不意外的留下一圈奶沫，顯得沒那麼冷峻了些，倒是柔和了許多，還有點呆愣的可愛。

王書財手上早已磨出了繭子，新舊疊加在一起，除去剛開始疼得撕心裂肺以外，早已沒了什麼疼痛。

他伸手揩去洛冥唇上的奶沫，放到嘴邊嘗了嘗。

「嗯~味道不錯。」

洛冥緊抿唇，雖然被王書財『親近』不是一次兩次了，但總覺得自己像個小媳婦一樣惱羞成怒也不太好，所以現在依舊是正襟危坐在那，只是不斷摩擦瓦碗外壁的手指出賣了他。

「這是怎麼做的？剛剛還一股尿騷味。」

王書財的下巴磕到手掌心，一手撐著腦袋一手晃蕩壺裡的奶茶。

「才不是尿騷味呢，我聽他們說，中原人喝不慣羊奶，可以跟青稞茶一起煮泡著喝，特別香！」

洛冥不自覺得砸吧著嘴巴，又喝了一口。

「香。」

戰事來的匆忙，王書財屁股還沒坐熱就收到匈奴兵臨城下的消息。

洛冥手裡還端著熱乎乎的奶茶，冥思了一會也出去了。

他隨著人潮往城牆走去，王書財遠遠地在門口處，一身威武的鎧甲，紅色的披肩貫在身後，手拿著大砍刀……

洛冥看了眼十分不應景的大砍刀，接著又把視線收了回來，定定地看著馬上的那一人。

洛冥回頭望了眼排列整齊的騎兵和弓箭手，繼而讓開位置。

這時人群中一個不顯眼的位置混進去了兩個人。

小年皺眉看著旁邊的二紅，眼神很明白的在問：你跟過來幹嘛？

二紅挑眉，大有一副你去哪我就去哪的意思。

這時戰鼓響起，全軍準備迎戰。

震天響的鼓聲穿透了每個人的耳膜，他們不知道這場戰役過後能不能回來，此時的不安和心中的鬱結全化為一腔熱血。

城門被緩緩地推開，男人們不亞於戰鼓的怒吼聲從城門直面匈奴，身在其中的王書財心跳的飛快，身體里流淌的血液彷彿被激活了一樣，不停地叫囂衝刺。

「殺啊！」

王書財首當其衝，一刀揮向朝他衝來的匈奴，且險險躲過對方的鉤子。

人頭落地，從斷頸處噴涌而出的鮮血澆了還在呆愣中的王書財一頭一臉。

黏糊糊濕嗒嗒，溫熱的觸感還沒冷卻，王書財一陣噁心，卻突然被人大力拍了背一下，險些摔了下馬。

大塊頭的叫罵聲震耳欲聾，王書財抓穩了大砍刀再次揮向敵人。

大塊頭罵道：「別拖後腿！怕殺人就躲會你他娘的懷抱里！」

王書財抹了一把臉，毫不客氣的回敬道：「草他娘的蛋！」

一扯韁繩馬的前蹄高高曲起，硬是踹了前面的人一腳。

身後大塊頭哈哈大笑，頗有種「你還算有點覺悟」的猖狂。

王書財殺紅了眼，想起閻羅的那句話，手中的刀一頓，只來得及看清側面一道銀光閃過。

王書財出了一身冷汗，尖鉤的尖角還閃著寒光，而一把銀槍卻堪堪止住了彎鉤的衝力。

王書財得以退到安全範圍內，看著小年舞者銀槍三下兩下把對方戳了個透心涼。

隨即對上小年的視線，王書財感激的看了她一眼，繼而又繼續奔向前方。

高高的城牆上佇立著兩個人影，與亂成一窩蜂的高牆以及戰場形成鮮明的對比。

有一點不同的就是城牆上穿黑袍的那位只要看見有匈奴爬牆上來了就一腳踹過去，一踹一個准，搞到別人都不敢從那裡爬，只能曲線攻城。

「怎麼？還是選擇拼個魚死網破嗎？」

洛冥低頭看向在戰場中衝殺的王書財，那個時而天真時而叨逼的傻小子已經不需要他『格外』的保護了。

他猶記得在帳篷內，燭光下王書財堅定的目光。

洛冥看向身旁的人道：「閻羅，我有點不明白。」

「不明白什麼？」

「你……」

閻羅看向洛冥眉宇間的疑惑，突然冷笑起來。

「我什麼？是不是覺得，我不夠仁慈。」

洛冥回想起自己在忘川河閻羅的再三叮囑和時常望著遠方愁苦憂鬱的樣子，又看了眼眼前的這個『閻羅』，終於明白是哪裡不對了。

眼前的人，眸子里哪還有一點「人情味」可言，冰冷的視線猶如一條盯著獵物的毒蛇，黏膩的目光讓人恐懼。

如果說沒遇到王書財之前洛冥整個人散發出的氣場給人的感覺是生人勿近。

那麼閻羅給人的感覺就是不詳，而不是希望。

「閻羅」忽然冷笑了一聲，洛冥眉頭微皺。

只聽見對方說到。

「我不是閻羅，聽好了，我——閻冥，將是未來地府里的主子。」

洛冥瞳孔有那麼一瞬間放大，又急劇的縮小，最後趨於原狀。

他聽見自己用有些底氣不足的語氣問他：「那閻羅殿下呢？」

閻冥挑眉，眼尾跟著翹起，顯得邪魅又不詳，用一種極其自然又平淡語氣回到。

「他啊，快死了吧。」

洛冥看著眼前這個跟閻羅長的一模一樣，沒有絲毫差別的男人，腦子裡飛快地想事情。

「你是他的……弟弟？」

閻冥轉過身走向城牆邊，再往前踏一步就會掉下去。

「我便是他，他便是我，不是所有得道成仙的人都能免除一切罪惡，因為，自己本身就是罪惡的根源，他當初急功近利，把我從他身上捨去，關在黑暗沒有自由的地方的時候，他就應該想到，遲早有一天我能代替他，成為我自己！」

說完閻冥也不顧洛冥的反應，從袍子里抽出一道手掌大的黃色旗子，對著下面戰況正酣的戰場就丟了下去……